“但即使沒有你,我也要這樣生活,所以沒必要因為這份辛苦而感到自責。”用平淡語氣說完這句話後,許歸輕輕地拍拍顏琅的肩膀。
“你擁有自己快樂的童年就好,我可以一個人做好這些事。”
他這一番話讓周邊的人都沉默,顏琅作為這番話說出的對象也只能緩緩低下頭,手上重複著給棉花糖包裝的動作。
許歸說的是對的。
在成為自己名義上的哥哥,和他生活在一起之前,許歸就已經是一個獨自在外打拚的人,比起之前的生活,唯一的差別也就是多了自己。
他不該有這種擔心對方羞恥的心理。
這一刻他意識到,與自己生活在一起幾月的這個人,是一個擁有完全健全心理,可以獨立生活的成年男性。
顏琅終於知道許歸對他的情感是如何。但剖開那一層柔軟的外殼後,他並沒有如願以償地看到美好或者邪惡,只是直面了一個他從未預料到的簡單的真相,一個從一開始就擺在台面上的真相。
許歸對他的照顧完全是出於感恩和責任心,他不需要自己,不需要家人,即使孤獨也能活得很好。
他對自己很好,但他們不是家人,只是兩個住在同一屋簷下的人,而他出於成年人的身份照顧自己這個小孩子。
原本以為自己很好地走出父母離開局面的顏琅,感到雙眼在發癢,但手上的動作不能停,於是他沒有擦拭,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很不明顯的掉在小廣場瓷磚排列的地面上。
旁邊的趙大媽第一個發現他在聳肩哭泣,正好收拾完一個客人的東西,她連忙脫掉圍裙,將顏琅拉到自己這邊,低聲關心道:“怎麽了,剛剛還好好的,現在就哭了?”
顏琅被她摟在懷裡,魚腥味瞬間讓他反胃無比,尚且年幼的他不懂這份關懷是多麽的珍貴,他狠狠的推開身旁這個關心他的女性,一直以來被他積壓在心裡的種種情緒爆發出來,隻感覺一切都討厭至極,即使是關心都廉價得要命,並不是出自真心。
被他推開的趙大媽一個踉蹌,幸好被許歸在身後扶住,她有些疑惑地看向許歸。
“這孩子非要鬧著幫我照顧攤子。”許歸有些無奈地開口,像是因為孩子任性而無奈的家長。
“他還是個小孩,確實應該把心思放在學習上,”趙大媽對顏琅有幾分成績濾鏡“你回家之後好好說說他,他不是出於壞心思,就是想得太簡單。”
“好我知道,謝謝您。”
就這麽一路小跑的,顏琅不知何時跑回到家中,只是已經跟他曾經熟悉的模樣大不相同,到處都是他和許歸兩人生活的痕跡,與父母在世時種種不同的細節都在此刻浮現到他的心頭,沮喪與無力灌滿他的心間。
“其實我根本不需要別人的照顧。”他躲在自己的房間,揮筆寫下一行行文字,最後終於定下了目標,那就是盡可能地賺錢,償還這些日子以來許歸對他的付出。
他將許歸給他買的所有東西都一一記下,最後統計價格,默默地放進書包裡。
隨後又開始梳理自己現有的東西,想看看能用什麽方式開始賺錢。
很快太陽就落下,臨近入秋夜晚的溫差也逐漸拉高,溫度降到十八度左右,許歸推動著棉花糖車行駛在略微不平的路面上,他這具身體因為小兒麻痹症的遺留開始隱隱產生抽痛,再加上推動著和自己體重差距如此之大的東西,遠遠看起來就像瘸了一條腿。
等他到家時,發現顏琅依舊房門緊閉,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將那一碗趙大娘送的魚頭帶進廚房裡,又熬起湯來。
熟悉的香氣很快透過門縫傳進顏琅房間,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走向廚房,準備拿碗,卻發現徐歸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連筷子湯杓都放在旁邊。
一時之間他站在廚房口猶豫地望向許歸。
“先來吃飯吧。”被小孩用那種不知所措的眼神看著,每一個大人都會像DNA動了一般展現出自己成熟的一面,許歸也是如此,於是主動讓步。
顏琅沉默著落座,拿起筷子一下一下的夾菜。
“今天在小廣場,”許歸夾起一筷子魚肉放進他碗裡“我哪裡惹你生氣,說說吧。”
他說話的態度仍然是大人對小孩子的語氣,渾然不覺問題已經發展到更深的層次。
顏琅抬起頭,看相面前對他溫柔笑著的許歸,瞬間食不下咽。
“你很好很好,沒有任何問題。”只是我不開心。
比起現在這樣直白明了地看見兩人之間橫杠的溝壑,還不如讓他活在過去幾天,每察覺一個許歸關心他的細節,就感覺距離更近一分。
他是一隻孤獨的小狼,試圖在孤獨的世界裡找到屬於自己的族群,在遇到許歸後感到久違的溫暖,還以為兩個人會就這樣生活在一起,直到成為家人。
現實不盡如人意。
許歸是一頭孤狼,給他帶來食物,提供住所,保持環境溫暖。但一舉一動的背後只是告訴他,你終究要學會自己去成長,離開這裡,離開家,就像他本人那樣。
這麽想著,他的眼淚又一滴一滴地掉到碗裡。
他眼前的人被他這沒有任何征兆的行為嚇得驚慌失措,一瞬間眉目都生動柔和,主動從他的對面坐到旁邊,左手輕輕摟住他的身體,右手幫他擦拭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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