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謝沂口中的那位故人,說的便是他母親?
這些日子,謝沂也並非真的想要疏遠他,他只是在等。
等他做出選擇。
是受人照拂安於現狀,還是走向一條荊棘密布的艱難道路。
想通一切後,賀蘭奚不自覺笑起來:“看來,是先生贏了。”
謝沂:“你很聰明。”
這一刻,一些疑惑的事情頓時有了答案。
難怪上一世謝沂做了輔政大臣後會費心為薑家平反,原來不止為了讓已經駕崩的永明帝泉下難安,以此彰顯他的權勢手段,更有這樣的故舊情分在。
他對自己的百般縱容,處處方便,想來皆是因此。
至於為何會在休沐的日子忽然進宮,又恰巧路過他落水的地方……
想必是老天為他重獲新生找的合理解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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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帝病才好,還沒進六月,便急不可耐地張羅著要去行宮避暑。
賀蘭奚同他這位薄情寡義的父皇在怕熱這一點上倒是像極了,往年一入夏,稍有動作身上便滲出汗來。
只是冷宮荒蕪,少不得事事自己動手,常常因此汗濕了衣衫。
故而一年四季當中,賀蘭奚最厭惡的便是夏天。
知曉此事後,永明帝笑著說了句“還是小七最像朕”,宮人往他住處送冰也送得愈發勤了。
說去避暑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一應事務卻籌備了足有十余日,等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從皇城出發,正好六月初一。
行宮就在都城郊外,依山而建,附近還有一方天然湖泊,緊靠著皇家獵場。
秋獵在即,屆時萬邦來朝,大魏自然不能在騎射上落了下風,永明帝通常也會借此機會開放裡面的馬場和靶場供人練習。
也是因此,永明帝每年來一趟行宮這樣看似驕奢的行為,朝中言官竟無一人反對。
賀蘭奚的馬車跟在賀蘭笙後邊,兩邊由禁軍護衛,而唐運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居然也屈尊做起了護衛。
想也知道是誰安排的。
“唐指揮。”賀蘭奚撩開簾子衝他道,“官道寬敞,同向而行,這回可沒什麽狹路相逢的事了,總盯著我做什麽?”
唐運一板一眼答道:“這是陛下的命令,還請殿下見諒。”
什麽陛下,若非某人多嘴,父皇怎會想起這樁兩三個月之前的舊事,生怕他惹是生非。
分明是賀蘭錦那廝挑釁在先!
賀蘭奚偷偷翻了個白眼,不客氣地問:“謝雲歸呢?”
“謝大人在京中善後,過兩日便到。”唐運有問必答,但絕不多說一句話。
賀蘭奚大感無趣,遂又放下了簾子。
隊伍行進了半個時辰後,後方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賀蘭奚沒忍住看了一眼,是一名身著盔甲的將士乘一騎快馬而來,直奔永明帝車架去了。
唐運見他目光一直追著那匹快馬,難得多嘴一句:“那是北方邊關駐軍的盔甲,應該是有戰報回來了。”
賀蘭奚伸手接過方元遞過來的冰鎮梅子,評價道:“馬不錯。”
邊關傳來的消息十分令人振奮,聽聞蕭將軍連破數城,一舉奪回失地,眼見就要逼至塔木人的大門口了。
永明帝大喜,抵達行宮後便宣布三天后要大宴群臣,隨後又陸陸續續給賀蘭奚送了許多東西過來。
賀蘭奚來者不拒,盡數收了,讓方元出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雖然賞賜每個人都有,他的卻格外豐厚些,連皇后也不得不跟著做做樣子,著意添了許多。
“都收起來吧。”賀蘭奚擺擺手,不甚在意,也沒看送來的都是些什麽。
方元倒是興奮得很,一面清點一面感歎道:“殿下果然是有福運之人,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賀蘭奚嗤笑道:“我哪裡有什麽福運。”
平生所有的的運氣,才換來一次重生,不過是老天看他可憐罷了。
沒想到方元對此深信不疑,說:“並非奴婢奉承,連陛下身邊的清一真人都說了,殿下乃是福星,往後好日子必定還長著呢。”
“清一真人?”賀蘭奚驟然警覺起來。
無緣無故,他為何要在永明帝面前這樣說?
“是啊。”方元不疑有他,“這清一真人能治好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的病症,想必有幾分本事,不管是真是假,總歸是好話不是。”
賀蘭奚思忖片刻,不再深究:“說的也是。”
送來的東西林林總總堆了一屋子,方元這邊清點完了,便由其他宮人陸續搬走。
賀蘭奚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忽然瞧見一根黑皮金邊的馬鞭,不由眼前一亮。
“等等。”
手裡托著馬鞭的侍女腳步一頓,轉過身來。
他問負責清點的方元:“這是哪裡送來的?”
“似乎是錦衣衛指揮使唐大人。”
唐運?
他怎麽會……
賀蘭奚一瞬間福至心靈,想起一個可能,眼中不自覺噙了笑意。
他們從都城到行宮走了一個多時辰,倘若快馬加鞭,至多半個時辰,一來一回,時間正好。
賀蘭奚將馬鞭拿到手裡細細看了一圈,在執鞭的手柄處找到了兩個隱隱約約的“柒”字,頓時心頭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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