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魔尊契猛一直記得那一天謝沉鹿抬起頭來看他的模樣,戾氣深重,比魔族還要更為駭人,一雙眼猩紅如血,偏偏綻出一點淺淡的笑意,沙啞著聲音一字一頓:“你說什麽?”
——就跟現在一模一樣。
魔尊契猛恐懼的被強悍的靈力轟地直接撞在石柱上,兩人合抱的石柱瞬間裂開數條縫隙,在魔族說一不二的尊者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順著石柱徑直摔在地上。
來者一身單薄寢衣,好像突然發瘋闖到魔族,整個人瘋瘋癲癲,長發凌亂的在風中翻飛,唯有手中的三尺劍上滴滴答答的滴落鮮紅的血珠。
契猛飛快掃了周圍一樣,陰森恐怖的萬魔窟已經只剩下斷壁殘垣,無數魔族在地上哀嚎出聲,鮮血從殿門的方向一路延伸,直到謝沉鹿的腳下。
契猛捂住斷裂的肋骨吐出嘴裡的鮮血,硬撐著爬了半天才爬起來,頭皮發麻:“不、不知內君來我這萬魔窟有、有何貴乾。”
媽的,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冒犯到這尊殺神了,還不快點自己上去領死。
謝沉鹿這人雖然又瘋又捉摸不透,但他這三百年來一心癡迷複生之術,也沒太管過魔族,只要魔族不跟他搶復活他夫君的天材地寶他幾乎都不帶搭理魔族的。
“本君有一事,求魔族幫忙。”
滿魔窟都是匍匐在地鬼哭狼嚎的魔,唯有中間一人站在一隻狼妖的皮毛上,鮮紅的血從他的劍尖滴落,落在他的腳踝之上,他竟是還在笑著的,伸出兩指擦拭過劍刃。
那劍擦的程亮,魔尊契猛突然有點不好的預感,那個瘋子笑的簡直像催命符,但再不好的預感也要硬著頭皮上。
“內君不防直說,能、能幫的,契猛一定盡力而為。”
“我不要你盡力而為,我要的整個魔族,”腳步聲愈發靠近,契猛折斷的肋骨讓他幾乎直不起腰來,只能感受到濃重的血腥氣猶如血海滔滔,冰冷的劍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溫度一瞬間叫他毛骨悚然,“竭盡全力。”
契猛察覺到上首的人似乎笑了一下,陰沉森冷:“若是做不到,那本君就屠盡魔族,然後再選一個魔尊出來。”
“內君請、請講!”契猛額頭冷汗如瀑,連聲音都開始打結。
頭頂的人卻慢慢俯下身來,冰冷的劍刃拍了拍契猛的臉側,迫使他抬起頭來直視謝沉鹿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溫潤的黑,像無盡的黑夜,明明嘴角微掀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暖意,隻覺猶如亙古深淵,只能讓人遍體生寒。
“三百年前魔族偷襲九重天,太子殿下一時不察,不慎中計被斬斷龍角沉睡百年,是也不是?”
契猛瞳孔驀地收緊,震驚的望向上首的人。
這、這——
他看見的已經完全不是剛才那個瘋狂又殺氣騰騰的仙者,那人眼眶微紅,眼角似有淚光,像是經受了什麽可怕的挫折,然而一隻手卻宛若毒蛇的信子無聲無息的掐住了他的脖頸。
聲音幽邃陰鷙:“魔尊,我說的對嗎?”
但凡敢說一個不字,這短短一截脖頸就得被擰成碎末,契猛汗如雨下,一動不敢動:“本尊明白了......”
謝沉鹿卻還是未曾放過他,微微掀起眼簾瞥了他一眼,契猛福至心靈立刻改口:“魔族明白了,一日、不、半日,魔族所有必定守口如瓶!”
契猛就是再蠢也明白過來了,謝沉鹿要騙九重天上那位太子,為了謊話逼真整個魔族都要鞍前馬後的去圓這個謊。
可這不是異想天開嗎?要整個魔族欺上瞞下又能怎樣?這三界六道無數張嘴,哪裡是能夠一一堵住的,但凡一個沒守住這個秘密都要前功盡棄。
可謝沉鹿卻好似已經陷入了某種固執的偏執裡,得到滿意的答案這才緩緩站起身來,就在契猛覺得逃過一劫的刹那冰冷的劍鋒捅進了他的腹部。
刀劍抽離鮮血噴薄而出,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血霧。
而後再是第二刀,第三刀,卻剛好避開所有要害,仙魔之軀一時難以徹底死去,只是重傷,契猛全身幾乎被捅成了一個篩子,鮮血汩汩流淌。
“還不夠......殿下萬一問起我該怎麽辦?”
他呢喃了一句,仿佛有些愁苦的模樣,契猛毛骨悚然全身毛發都炸了起來,以為謝沉鹿要再發瘋直接弄死他的時候看見那把霜白的刀劍刺進了仙者自己的身體。
哪怕是仙人也不是不會疼的,他疼的嘴角滲出一絲血跡,卻惱怒的搖頭:“不對......”
怎麽能是自己的劍呢?殿下會看出來的,不行。
於是契猛毛骨悚然的看著謝沉鹿廢了大力氣把自己捅出來的傷口治愈,而後朝他伸出手來,那張白皙清雅的臉上濺上了他自己血,有種莫名的淒厲和豔色。
“把你的刀給我,”他微微蹙眉,似覺得不夠真實一般,“不,你過來,殺了我。”
契猛頭皮發麻。
謝沉鹿掐住他的脖子,冷冷道:“還不動手?”
後來契猛一直想,如果他那時候再狠一點,傷口有那麽一絲偏移是不是可以殺了謝沉鹿,他無數次那樣想象過,但他知道不可能。
因為那是謝沉鹿一隻手掐著他的脖子,一隻手臥著他的手,帶著他的刀把他自己捅傷的,一刀一刀,接近心臟偏偏差了一分,就連在交手當中的設計都一絲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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