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攜帶著狂風吹起他單薄青衣,巨大的鳳凰虛影凶戾異常,仿佛下一刻就會驟然啄斷他的脖頸。
灼熱的火焰越收越緊,很快就壓迫至那細長的脖頸,謝沉鹿緩不過來氣卻依然沒有抵抗,清潤的眼眸中一片平靜,甚至歪了歪頭。
沁冷的聲音甚至帶著一絲笑意,看起來瘋狂又決然,絲毫不把自己的命當命:“你確定,要當著殿下和團子的面殺了我嗎?”
他不敢。
謝沉鹿比誰都清楚凰奕雖然脾氣火爆,做事從不顧惜後果,可也並不是沒有死穴,他們都是一樣的,被一個人牢牢製住。
那是他們相同的軟肋。
楚倦蒙住團子的眼睛,已經感受到不安的小家夥悄悄拉扯著楚倦的袖子,有些害怕的問:“爹爹?父君了?”
至少不能在小團子面前殺了這個畜生,凰奕呼吸急促,咬著牙一寸一寸撤開鳳凰火,而後在謝沉鹿捂住脖頸的那一刻驟然出聲:“謝沉鹿,你就沒發現什麽不對嗎?”
謝沉鹿捂住脖頸的動作微微一僵。
“三百年前我就是對你凶一句楚倦都生怕你受了委屈,”凰奕將暴烈的鳳凰火藏於身後,聲音充斥了譏諷,“而現在,我就是在他面前險些殺了你,他都不為所動——”
當年還是當年,如今卻早已不同於過去。
“你還要自欺欺人嗎?!”
凰奕驟然收劍,欣賞著那個好像世間萬物都不為之動心,哪怕把劍架在他脖子上都胸有成竹的人臉色煞白,猶如暴雪將傾。
他是不能現在就殺了謝沉鹿,可世間有些痛苦從不亞於千刀萬剮。
業火在風中墜落,巨大的鳳凰最後看了一眼樹上的人,化作一隻火鳳繞著梧桐樹盤旋飛舞,許久才不甘心的離去。
結界碎成千千萬萬片,裡面只有一個人,謝沉鹿緩緩支撐起自己,脊背挺直,冷冷環視一周,聲若寒蟬:“還不給本君滾?”
在暗處圍觀的仙者被那森寒的目光盯住一瞬就忍不住從骨子裡生出畏懼,連忙訕訕離開,活像背後被人攆一樣,誰都不敢置喙半句。
這些年來謝沉鹿瘋的聲名大噪,是正常人見了都要繞道而行的存在,撞破了謝沉鹿被搶心上人什麽的,還是早日離開無道天的好,誰知道這瘋子什麽時候發瘋,萬一殃及池魚就不好了。
整個天地一時靜到極處,只有風聲吹過了梧桐樹吹落幾片厚重的葉子,劃過了那一襲白色的衣衫。
高高在上的謫仙身旁樹枝上掛著半壇子好酒,於是謫仙也沾染了紅塵。
梧桐樹周遭都是濃鬱的酒香,謝沉鹿一步一步靠近他,然後站在樹梢旁,靠在樹上的人像是真的醉了,一雙慣常冷靜黑沉的眼此刻流光瀲灩,蒙著一層倦怠的水光,像是清醒著又像是醉的厲害。
“殿下,”謝沉鹿的額頭抵過去壓在楚倦的額心上方,中間隻隔著一個膽子小小縮在楚倦懷裡的小團子,他的聲音克制著暴怒,“為什麽,靠他這麽近?”
明明自己才是他稟明天地的內君,他不讓自己靠近,說他不舒服,不願意,於是自己始終跟他保持著距離,可為什麽,有人可以離他這樣近?
這個人為什麽會是旁人,本就理應是自己!
楚倦一隻手搭在團子頭頂,一隻手落在風中,聞言緩緩睜開眼,謝沉鹿就壓在他的上方,那雙清潤的眼睛猩紅,眼尾都仿佛染著鮮血。
良久他扯了一下嘴角,又閉上了眼,似是囈語:“你和那個人,不也是這樣的距離嗎?”
你和青衡,不也是隔的這樣近嗎?
謝沉鹿愣了一瞬,腦海當中電光火石間閃過什麽,很快一條絲線就串起來所有,遊奕靈官說殿下身體不好,不宜飲酒,自己今日突然被青衡叫走,殿下就和鳳凰在這裡喝酒......
雖然說那是加了封印的密境,可整個無道天內都是鳳凰領地,他們何處不可去得?
突然有什麽滿漲過心竅,謝沉鹿的手都在顫抖,他逼迫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小心翼翼,暴怒褪去,剩下的是久違的欣喜若狂:“殿下,你是在吃醋嗎?”
吃我的醋,所以才和凰奕出來喝酒的嗎?
風聲蕭索,楚倦沒有回答他,他就一直等待著,等到楚倦睜開眼看他,像是看著他又像只是看著他身後蒼茫的天空,啞聲問:“你在騙我嗎?”
騙他什麽?騙他出去有事與青衡見面,不,他只是過去警告青衡,不要再出現在殿下面前,不要再碰觸他的底線。
可殿下甚至不記得青衡是誰,所以他不能說那個名字,不能刺激殿下,他撒謊只是出去見一個故人,只是一個故人罷了——
“沒有,殿下,我何曾、何曾騙過你——”
楚倦許是醉了,就那樣看著謝沉鹿慢慢笑了,酒氣熏的他眼簾半闔,有種心灰意冷的倦怠懶意:“那個人是誰,就是他,一直住在碧霄殿,在我死後佔據我的——”
“殿下——”
“爹爹!”
謝沉鹿氣瘋了,一把按住企圖冒頭替自己父君證明的小團子,摸著小團子的小龍角把小家夥按回楚倦懷裡 。
楚倦來不及睜開眼溫熱的唇舌就驟然壓了下來,他下意識想躲,謝沉鹿卻又比他更快,一手按住團子,一手直接按在他腦後,磕碰上了他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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