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倦一襲白衣在傍晚時分出了廣陽宮門,魏和站在宮門前靜默良久,小太監輕聲問:“師父,您說楚相能把陛下帶回來嗎?”
他們這些近身服侍的人知道的太多了,若是一旦出事都是封口的下場,反而是陛下生還還有一線生機。
魏和搖搖頭,長久未曾說話,只是靜靜望著遠處。
從前的時候他以為三皇子和楚大人是深宮中難得的互相扶持之人,但後來權勢愈盛,誰又能逃過這無邊的猜忌和滔天的權柄?
楚倦到渾家谷的時候已是日落西沉,昏黃的光暈裡依然可以看見殺戮過後的痕跡,撲鼻的血腥氣讓人忍不住作嘔,到處可見斷臂四肢,橫陳著數十上百具屍體。
禦林軍統領匆忙過來對著楚倦行禮,臉色凝重:“楚相。”
“可發現陛下的蹤跡?”
來人搖搖頭:“雖未發現陛下的蹤跡,但跟陛下出來的輕騎已經幾乎都留在了這裡——”
“按人數來看刺客恐怕人數眾多,”他猶豫了一下,“若是卑職所料不錯,恐怕是刺客早有埋伏。”
絕對是有備而來,不然不可能提前知曉陛下的行蹤設伏,而如今能夠窺探陛下蹤跡的人,也只有——
禦林軍統領幽深的目光直視駿馬上的光風霽月的人,來人勒住韁繩,冷冷道:“找,就是把整座山都翻過來也要給我把陛下找到!”
找到之後呢?禦林軍統領忍不住咬牙,可如今禦林軍歸楚相所有,這是陛下諭旨,誰人又能違抗?
——
夜色幽深,莽蒼山林裡隱約傳來一聲悶哼聲,鮮血從刀口處汩汩流出,一個黑衣人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融入夜色。
殺人的人確定人已經死透以後松開手迅速剝去黑衣人的外袍悄無聲息的融入夜色之中。
往前不足十丈就是一條山溪,冰冷的溪水拍打著嶙峋的山石掩蓋住隱約的悶哼。
暗衛正在一身鮮血的殷今朝處理傷口,背後一條長達四寸的傷口,從肩胛骨一直蜿蜒到脊柱,血流如注不肯斷絕,手臂上還有一刀刀傷徑直削去了半臂血肉,除了這些大的傷口還有許多細小的傷口。
冰雪融化的山溪冰冷刺骨,夜色裡的人臉色慘白如紙,冰冷的溪水洗去傷口血痂,而後灑上金瘡藥包扎,少年骨節分明的一雙手死死扣在山石之上,青筋欲裂。
“陛下忍一忍。”暗衛的手也在抖,渾家谷那一戰陛下確實悍不畏死,拚著背後被砍了一刀方才險險逃了出來,可如此傷勢若是不及時醫治恐怕也不是長久之計。
有一黑衣人悄無聲息的潛來,恭敬遞來一件渾身漆黑的黑衣,聲音格外沙啞:“陛下,身後的尾巴屬下已經處理掉一個,但應該很快就會被發現,此地不宜久留,但遠處山道上似乎禦林軍在搜查,陛下......”
三月初的夜寒冷入骨,越往上走山巔的雪越發厚實,還未解凍,殷今朝一身紅衣扎眼的像是雪中紅梅。
黑衣籠罩在殷今朝身上,好歹緩解了一絲寒意,他支撐著站了起來,遠遠往後望了一眼,眼眸微深。
“走——”
說是禦林軍又如何知道不是士族假意所扮?自己的命除了放在自己手上誰都不能再信。
已經帶著一身傷在山林當中奔襲了整整四個時辰,殷今朝站起來那一刻幾乎有一瞬眩暈,僅剩的暗衛護佑在他左右緩慢避開搜查的尾巴向前。
突然遠處山道上傳來一道聲音,穿過了寂寥山林抵達耳側,殷今朝的脊背一下子就僵住了。
“陛下——”
有人在喊他,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是老師。
喊了兩聲沒有聽見回音,楚倦皺眉看向003:“他真的在這裡?”
無辜受害003:“.......”
“宿主,你有沒有想過,你才這麽坑死過他,他聽見你的聲音真的不是恨的咬牙切齒嚇的連夜跑路嗎?!”
“哪個蠢貨會在這麽顯而易見的被人坑死以後還眼巴巴的自己出來的啊!”
它的定位怎麽可能出錯,天命之子的氣運就聚集在這片山林當中,他只是不願意出來見你而已,天命之子不可能這麽蠢。
003的咆哮剛完遠處的枯草間隱約聽見了什麽聲響,它和楚倦同時轉過頭去。
月色清寒,一隻蒼白的手拂開了遮蔽掩身的枯草,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他一身矜貴龍袍早已被劃爛,身上不知哪裡尋來了一件黑衣,發髻已經徹底散開,濕漉漉的貼在臉側。
清寒的月色落在他俊美的五官上,襯著臉上的血汙和哪怕在黑暗中也依然閃閃發亮的茶色眼眸有種詭譎殘忍的溫柔。
楚倦下意識的勒緊了韁繩。
被打臉的003:“......”
當場縮了回去。
“老師......”殷今朝的聲音嘶啞難聽,走路的動作格外的慢,每一步都能看見有血從他嘴角溢出,驕傲殘忍如殷今朝,大抵一生未曾如此狼狽過。
可看見楚倦的那一刻,他卻還是在笑著。
楚倦身下的駿馬不安的揚起馬蹄在空中踢踏了兩下,楚倦不知為何突然笑了一下,清朗無雙,好似還是那個疼他寵他的溫潤太傅。
他說:“今朝,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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