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謝沉鹿也要徒步走萬裡路,跪千階台,三拜九叩誅殺守護神獸以後才能拿到,楚倦撥開他散亂的長發,額心已經血肉模糊,是叩拜不下萬次的結果。
一步一叩首,心誠則靈,扣到天地為之動容,開天地一隙。
楚倦溫涼的手指滑過昏迷的人眉心,不知想到些什麽。
謝沉鹿闖入碧霄殿時動靜太大,只見一抹血光闖入楚倦寢殿,遊弈靈官和畢方已經連忙趕了進來,來時正看見謝沉鹿蜷縮在楚倦手臂旁,而楚倦修長的手指落在謝沉鹿發上,眸色晦暗。
“太子殿下......”畢方和遊弈靈官連忙一拜,聲音有幾分急。
楚倦這才收回手來,遊奕靈官為謝沉鹿看診的時候楚倦坐在殿外瞧外頭初開的紅蓮,青年長身玉立,哪怕只是單單坐在那裡都自帶幾分落拓不羈。
003虛無的身體趴在楚倦肩頭,偷偷窺著楚倦的神色:“宿主,你這是心軟了嗎?”
楚倦狐疑的的暼了003一眼,順手呷了口茶。
003突然有點不好的預感,下一刻果然就聽見楚倦幽幽的聲音:“你說,如果他噩夢成真了呢?”
003:“......”
哪怕003是一團沒有實體的虛擬數據,在此刻都由衷的感到脊背一寒。
楚倦正和003說話畢方就走出了來,頗為難的看著楚倦,楚倦微微頷首,簡潔利落:“說。”
畢方俯身:“內君攥著九龍果,怎麽也不肯松手,靈官說是內君執念不肯松手......”
可他滿手毒刺扎破的傷,九龍樹果曠世珍奇,需得好好保存,萬一出個岔子就是叫天不應。
謝沉鹿確實是死也不肯松手的,五指幾乎陷入藥材裡,楚倦過去也不肯,後來楚倦想了想俯耳過去湊到他身邊換了個語調:“沉鹿,是我。”
那聲音是騙人的溫柔,隔了三百年又兩個月,重新抵達他的耳邊。
緊握的手終於還是緩緩松開了,慘白的嘴唇顫抖了一下,那雙手剛松開果斷就攥住了楚倦的衣袖,找到了下一個目標,這下是真的死也不松了。
楚倦:“.......”
無論他是呵斥還是誘哄,該不松就是不松。
一旁守候的仙娥都忍不住低聲笑,用果子換了個人來,他謝沉鹿倒是死也不肯吃虧的主。
遊奕靈官把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丹藥也都挨個放下,這才跟畢方一起出去了,偌大的宮殿只剩下楚倦和謝沉鹿兩個人。
楚倦隨手把九龍樹果放在桌案,那果子在桌上滾了幾滾,險險落在桌角的位置,差一點就要掉下去。
003嚇的虛擬數據都運轉的快了一些:“宿主!那可是九龍樹果!”
楚倦伸手將謝沉鹿死死拽住的袖子從袖口處連根切斷,聲音淡漠:“那又如何?”
003:“???”
“這世上根本沒有東西能替代真龍龍角,也沒有任何寶物能使真龍龍角再生,”上好的絲料斷裂的聲音像在黑暗中拉開一條看不見的深淵,“如果不是非真龍龍角不可,他當初又怎麽會忍辱負重與我締結婚約。”
就是因為這是世上唯一且沒有替代的。
錦衣碎裂,留下一道醜陋的裂痕,003窒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問:“那,謝沉鹿知道嗎?”
知道九龍樹的靈果根本不能修補龍角。
系統都不知道的事還來問他,楚倦無語了刹那,從容起身:“他到底是自欺欺人還是心存一線希望,誰又知道呢?”
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知道。
——
謝沉鹿走了一段很長的路,長的不見盡頭,這一路上他三拜九叩,千階台高至雲頂,不可窺其盡頭,不見任何雜色,連天一色的白幾乎耗光了他所有精力。
直至失去所有聽覺嗅覺視覺,仍然在叩拜,膝蓋骨已經殘破,額心血肉和冰雪粘粘,不斷有精怪侵擾著他,啃食他破碎的血肉,吮吸他傷口裡流出的鮮血。
精怪嬉笑著問他:“你不回頭看看嗎?”
不能回頭。
“你家殿下和其他人成婚了。”
他說謊,都是謊話。
“是一隻鳳凰,一隻五彩鳳凰,還種了滿院的梧桐樹......”
不,不可能,自己最討厭梧桐樹,殿下絕不可能種。
“他跟那隻鳳凰進洞房了。”
不,都是騙我的。
低沉的呼喚突然響在耳邊:“凰奕......”
那是......殿下的聲音。
渾渾噩噩的人渾身都是一僵,突然睜開雙眼,眼前不知何時已經一片血紅,整個千裡冰封,萬裡雪飄的冰原憑空出現一把萬丈龐大的長劍,削開冰雪,刺破雪原。
一隻傷痕累累幾乎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手猝然扼住了身後精怪的咽喉,他一寸一寸抬起頭來,似乎裂開了一個笑:“你,再說一遍?”
精怪嘻嘻的聲音帶著刻骨的嘲諷:“你家殿下不要你了,另尋新——”
他的話沒有說完,一把劍已經捅破了他的軀體,雪原精怪愕然的看著那把劍沒入軀體,似乎看見了什麽荒誕已極的事 。
古神軀體雪原之靈,侵入人心則為心魔,這世上怎麽會有人能親手誅殺自己的心魔?
可這個人就是這樣,一個一個將所有心魔殺的乾乾淨淨,然後提著劍一步一步登上古神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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