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發了照片過來,是窗外一排一排如火的楓葉, 照片拍的很好看, 他問楚倦, 明年的秋天,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去看楓葉。
楚倦思索了一會兒,沒有回他。
商星洲是在出差的時候接到電話的,接到電話時他愣了一會兒,車依然在開, 窗外楓樹紅的像火焰一般,他坐在車的後座上,右手用力按在心臟上,按的幾乎胸腔下陷,好像那樣就不會疼。
商星洲的車在臨市發生了一場車禍,車頭直接撞歪欄杆翻滾著落進了江水裡,沒有找到屍體,車座裡檢查出大量血跡,檢驗後發現均屬於商星洲。
按照那樣的出血量,法醫判斷他必死無疑。
公司已經被查封,大批涉事人員入獄,出事之後唯有商星洲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只有他生前的秘書找到楚倦,遞給他一遝文件,他在很早已為楚倦安排好了退路。
乾乾淨淨的財產,屬於他的舊別墅,還有一封錄取通知書。
國外某知名大學,楚倦本應該去的那一所,據說進入的門檻卡的很嚴格,當年楚父也是大費周章才讓他進去,可他終究還是辜負了父親的期望。
楚倦將錄取通知書拿起來對著陽光看了一會兒,疊起放在膝上。
“他沒有死,對嗎?”
秘書是人精,並不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回問:“那您希望商總死嗎?”
你希望商星洲死嗎?你希望他死,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你的視線裡。
他不知道秘書身上隨身帶著針孔攝像頭,本應死去的商星洲在某個隱秘的暗室內雙眼通紅的盯著攝像頭裡的人,雙頭交叉抵在額頭。
你,希望我死嗎?
楚倦或許是知道秘書身上帶了針孔攝像頭,或許是知道秘書會原封不動的將他的話複述,他只是沉默少許微微掀起嘴角。
“我想你了。”
商星洲眼眶慢慢紅了,他身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裡面是剛發過來的信息。
“來見我。”
手機再次震動,這一次寫的是:“你又想拋下我嗎?”
不......
不是的。
他沒有回復,但楚倦似乎已經預料到他的回答,他最後發過來三個字。
“帶我走。”
那一刻商星洲捂住臉,他知道他沒有選擇了,他能怎麽辦呢?再扔下楚倦一個十一年嗎?那楚倦就真的永遠也不會原諒他了。
這是楚倦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
他們約定的地方是商星洲在海邊的一處私人別墅,海景很好,不遠處就是一個渡口,通往渡口的路在黑暗裡亮起數千盞明燈,只要走過那條路踏上輪船遠渡重洋,就是嶄新的人生。
警察說,“他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會來。”
就是個畜生面前是火坑也不會往裡跳,更何況是狡猾如商星洲。
楚倦坐在藤椅上吹著海風,聞言稍稍笑了下,篤定道:“不,他會來的。”
因為我在這裡。
商星洲果然來了,在深夜穿著風衣姍姍來遲,他是自己開車過來的,眼眶有些紅,卻依然紳士清雅,冷靜整齊。
他從光明燦爛的路走進這個拙劣的陷阱,彼時楚倦正在藤椅上小憩,不遠處潮汐拍打著海岸,清亮的月華落在他的眼角,一切都靜謐的不可思議。
商星洲就在旁邊坐了下來,動作很輕,警察不知為何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動作,給了他一些時間。
他動作緩慢的脫下自己手上的黑色手套放在一旁,而後解下西裝外套輕輕蓋在楚倦身上,楚倦在這一刻睜開眼,在他被帶走的前夕。
商星洲眼眶周圍有些紅,卻依然保持著風度,動作從容最後抱了楚倦一下,只是俯身虛虛環抱。
他說:“我以為楚哥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離開這裡重新開始的。”
那張大學錄取通知書代表了未來,楚倦不願意見他,他就默默守護他一生,如果楚倦願意見他,他們就在異國他鄉重新開始。
在闊別十年的校園裡重逢,這一次,他有足夠豐滿的羽翼去庇護年少時的夢。
可惜,楚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甚至沒有回抱他一下,像是思索了一下,而後貼在商星洲耳邊漫不經心的笑了一下。
“或許,你進去坐十年牢,受盡我所受的痛苦,說不定,我會原諒你?”
那是玩笑當不得真的隨口一說,商星洲卻在被帶走的前一刻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他的眼睛從未有過的亮,像海上倒映的星光,他躊躇不前,最後才敢問出口。
“楚哥,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我好好的贖完所有的罪孽,你就會原諒我嗎?
警察已經開始不耐煩,推搡著商星洲向前,可他始終固執的扭著頭望著楚倦,一直到背影都消失在楚倦視線的盡頭。
他從光明燦爛的路走到這裡,不遠處就是可以遠渡重洋的海口,千萬盞燈在黑暗中將那條路映照的如同白晝,可他偏偏選了最艱難黑暗的那一條。
——與自由背道而馳。
從此身陷囹圄。
楚倦很想問他值不值得,但又在刹那間明白,固執如商星洲,從不知道何為回頭,就算真的撞的頭破血流也是如此。
他閉上眼聽潮汐拍擊海岸的聲音,綿長壯闊,有風吹起他身上還蓋著商星洲的外套,口袋裡好像有什麽東西硌了一下他的膝蓋,他心思微動,伸手拿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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