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向來喜怒不形於色,此刻眼底竟也浮現出一點笑意,“楓露山下,佛桑花旁。”
“他就在這。”
……
“師弟,這是送我的嗎。”
小小年紀的孩子,臉頰白淨,采著滿懷的佛桑花,似乎考慮很久,才從裡面拿出一朵,“這是給師兄的。”
“剩下的,都是給師尊的。”
鏡淵忍俊不禁。
他這小師弟性格溫柔體貼,長得也乖巧。
只看一眼就好似恨不能將他疼到骨子裡去,別說什麽修習,就是什麽苦都好似舍不得他吃。
大抵也是這個原因。
他的修為總是沒什麽長進。
無妨。
他仙法差勁,大不了,他這個做師兄的一輩子護著他就是。
“你今日練劍沒練,師尊贈你的離水呢,你怎麽不戴著。”
“那劍太沉了,我有些拿不動。”
“不妨事,你還小。”鏡淵寬慰道,“等再過幾年,你也會像我一樣飛升的。”
小小的師弟抱著那一大團佛桑花離去。
背影看上去也是那麽地合人心意。
只見小孩走了兩步,再回來,思考再三,再分了他一朵。
糯聲糯氣地說道,“罷了,再分師兄一朵吧。”
“師兄若是喜歡這花,日後要早早地和我說,我便替師兄也摘一些回來。這些,本來都是師尊的。”
鏡淵哪裡是看中那花。
他分明是打心眼裡地看重他那小小一團的,特地從凡塵接上來的。
滿身佛桑花香的小師弟。
一場舊夢初醒。
魔尊眼神陰鬱。
自從上次一縷分魂見過時霧之後,那些早該死去的記憶,竟開始化作一場一場的夢魘不斷折磨著他。
為什麽。
為什麽要背叛我。
撫摸著下腹處。
仙元被生生挖出的痛楚,依舊歷歷在目。
無論如何也無法淡忘。
在這之前,根本沒有端倪啊。
他們之間難道不是感情甚篤,兄友弟恭麽。
他甚至想不出,他究竟從哪一刻開始,竟這般得罪了那人。
他那時才十五歲啊。
一顆心怎麽可以冷硬到這個地步。
“尊上,您是否已經傷好痊愈。”
魔尊深呼吸兩口氣,努力讓自己淡忘過去那些,早已被那人看輕得一文不值的記憶。
既然在他眼裡,師徒之情,兄弟之誼,教養之恩,統統都是狗屁。
那他也不會再念著什麽舊情。
“諸將聽令,即刻前往修元界,活捉宣清雲。”
魔尊瞳仁鎏金,身上漸漸爆發出狂傲的魔氣,幾乎撼動整個不周山巔。
滿山幻化的佛桑花,在一瞬間幻滅成玄色霧靄。
“魔尊,您傷剛好,如今靈雲山已經恢復仙氣,只怕——”
“怕什麽。”
魔尊滕然而起,腳底生起一道璀璨的陣法。
“宣清雲早已法力盡失,如今,連螻蟻不如。”
“你們難道還怕他。”
什麽。
清雲仙上竟然——重傷至此了麽。
這若是真的,那一直被魔尊視為眼中刺的靈雲山豈非這次可以一舉拿下?
就連幾個月前那一場大戰裡的重傷之恥,也可一並洗刷。
“屬下誓死追隨尊上!”
“尊上威武!”
魔尊眼底戾氣如波濤洶湧。
“立刻,圍攻靈雲山。”
***
深夜裡,時霧似有所感。
倏然從夢中驚醒,耳邊雷雨聲陣陣。
他推開門,院子籬笆外的那一株佛桑花還開著。
不遠處天雷陣陣,隱隱冒著紫光。
這是——
誰要飛升了。
雨中,似乎還有另一個人的身影,正孜孜不倦地練著那
一柄他贈的離水劍。
自從和他結下道侶印,這孩子就好像有了點心事。
性情也不似從前開朗。
凡塵界夜雨不停,雨水裡,似乎還夾雜著隱約的魔氣。
莫非是。
魔尊本體醒了。
時霧看向不遠處的小徒弟,他頭頂的雷聲似乎也與尋常的凡塵界雷聲不同,似是混著雷劫。
——還好,不算晚。
小徒弟也發現了他,收了劍朝著他走來,“師尊,是我吵著你了?”
時霧緩緩搖頭,將身上的披風解下,系在季元雪的肩頭。
語重心長了指了指天上雷劫,“阿雪,你快飛升了。”
“你總是掌握不好離水劍,想來,是它還沒完全認主。今日夜裡,你一定要離我寸步不離。”
時霧溫柔地囑咐,“記住了嗎。”
季元雪點點頭。
“徒兒記住了。”
時霧摸了摸季元雪的臉頰,指腹一點點劃過他的下顎處,“好孩子。”
“師尊。”
季元雪卻猛地捉住他的手腕,“徒兒有話想和您說。”
時霧抬頭看了眼空中的雷劫。
已經越來越近。
“什麽,你說。”
“我,我……”
季元雪渾身都濕透了,他舞劍舞了一整夜,可還是消不下心底那片燥鬱和渴求。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溫柔的人。
刹那間,竟不知是哪裡生出的勇氣,猶如春筍破土而出,無可遏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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