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了。
你也不回來看看嗎。、
魔尊眼生晦暗, 倚靠在枯木逢春, 三人合抱的老樹樁下,盤根錯節的樹根托著他的背脊, 一直膝蓋曲起,手腕搭在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著綠樹葉子。
心裡的煩躁愈發深重。
你說過你最喜歡蓬萊洲。
你說過, 只要我成為天魔之尊,你就會嫁給我。
都是騙人的。
四百年前的恩人騙他也就算了。
那隻什麽也不是,只靠著他才堪堪沒有餓死的鹿,竟也騙他。
“魔尊大人——”
咚。
綠葉釘入不遠處樹樁, 落下紛紛揚揚的花瓣。
“吵死了!”
魔尊眉心魔紋驟顯, 不自覺間,不遠處的樹乾被削成好幾段。
坍塌下來擋住去往溪流打水的路。
魔尊眼底燥鬱更深,一抬指,又將樹枝接上。
毀壞蓬萊仙洲的一花一木, 若是他回來了看到, 怕是會不高興的。
魔尊雙手卷在袖中,慢慢地沿著那條路走到溪邊,看著溪流處自己的倒影, 譏誚著自嘲, “還管什麽毀壞花草惹他生氣, 別的事,他就不生氣了嗎。”
回過頭,隱約還可以見到不遠處洞穴的方向。
百年前。
他將救命恩人錯認成一隻小鹿。
甚至還在這個洞穴裡,和他行了魚水之歡。
每每來到島上,他都心情煩悶不已——為遲遲不肯出現的救命恩人,也為那個膽敢欺騙自己,卻又驀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的蠢鹿。
一個都找不到。
全消失了。
他就這麽不招人待見嗎。
手中綠葉年成齏粉,散落在溪水中。
一群未開靈智的小雨在水中歡騰地遊來遊去,一小群花靈再一次出現在魔尊面前,它們在水面上跟隨著魚兒一起跳躍著,想靠近又有些害怕。
“別以為我在島上就不會殺生。”魔尊緩緩閉上眼睛,滿身煞氣,“滾遠點,再吵一句宰了你。”
小花靈不敢說話了。
嘰嘰喳喳地遠去,“一點也不溫柔。”
“是的是的,一百年了,看不出哪裡溫柔。”
“明明脾氣超級壞,不知道當初為什麽說他好……”
“小茸肯定被他騙了。”
幾乎消散在風中的聲音,被魔尊猛的捕捉到。
他直接掠水而去,一道魔藤緊緊攥住了那最後一只花靈:“什麽小茸。”
小花靈們嚇了一跳,拚命掙扎,“我沒靠近,沒靠近呀!”
魔尊耐著性子,重複問了一遍。
眼睛裡都泛著一點紅光。
一棵棵月見草開始堆砌在魔尊身邊,“小茸哥哥最喜歡月見草了,您能幫我給他一些嗎,他會很開心的。”
小花靈單純善良,見魔尊收起一身戾氣就認為他心情不錯,撲騰著周身的熒光問,“魔尊大人,你能不能讓雪茸回家,他好久沒回家了。”
“我想他了。”
魔尊的心臟猛地一動。
“想什麽!”手中藤蔓又一甩,卻沒將花靈摔出去。
小花靈們不敢說話了。
隻盼望著魔尊能
放開它們,可是,魔尊只是臉色難看了好一會,站在溪邊一動不動,很久也沒放開他。
“他在哪裡,除了蓬萊仙洲,還有什麽地方能去。”
小花靈搖搖頭。
“他只有蓬萊仙洲一個家。”
魔尊眉頭輕蹙,他容貌俊秀,即使是這麽一副煞氣橫眉的樣子,也還是豐神俊朗。
“長生殿也……”
那裡曾經紅綢滿殿,曾經八抬大轎,曾經在喜床前綴滿十色珠。
——那也曾是雪茸的家。
——可他最後趕走了他。
天羅地網地布下追殺令,整整十年,那個人都沒有絲毫動靜。
後來,他在下屬的建議下撤掉了追殺令。
可是,雪茸還是沒有露面。
他是不敢露面,還是,他寧願一輩子這樣東躲西藏,也不想要自己找到整整的救命恩人?!
魔尊臉色很難看。
可又莫名地緩和一些。
難不成,他對自己,到底也……是有那麽些真心的,
“他到底在哪裡,說出來。”
魔尊聲音低沉。
“你告訴他,他乖乖來和本尊磕頭認錯,百年前欺騙的事情,本尊可以大人不記小人過。”
魔尊好不容易找到一點和他有關系的仙靈,聲音緩和。
小花靈發現。
和雪茸說的一樣,魔尊大人眼神不那麽凶的時候,的確給人感覺是很溫柔的。
“可我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裡。”
魔尊:“若是他不想說出本尊心上人的下落,本尊絕對不會對他使用搜魂術,也不會嚴刑逼供。”他攥緊手,“我還會給他很多月見草,讓他從此不必再餓肚子,這樣總可以了吧。”
“我,我們……我們真的沒見過他。”
旁邊的老樹靈動了動枝丫,最近百年它被溫養得極好,已經快要化境了,“魔尊大人想要尋一個人還不容易,天上地下那麽多法器,探一探就能找到。”
探。
早就探過了。
沒有就是沒有,也不知道小小一隻仙鹿是怎麽能耐大成這樣,足足百年,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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