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長泱遙遙看著她,忽然感到指尖微燙,孤蓬的修為再次凝聚,他循著那無名的指引,雙指一勾一點。
插在青石板中的意劍驀地飛起,劍身上那如鐵鏽般的劫灰簌簌剝落,長劍綻放出耀眼的光芒,裹挾著無上劍意,朝著城牆的上空飛去。
直去到蘇緹前方,悍然斬下。
這一次,蘇緹無力再躲,也不打算再躲,她淡淡一笑,閉目仰頭,等待著自己的了結。
但是劍意遲遲沒有到來。
蘇緹有些疑惑,睜開眼睛,發現那把神力千鈞的長劍懸停在自己額上的一寸。
無窮劍意籠罩在上方,卻始終沒有落下。
她看向青石路上,諸長泱額頭微汗,掐訣向上,硬生生地攔下了那把劍。
蘇緹柳眉微顰,眼中露出難解之色。
諸長泱歎息一聲:“都是無辜的人罷了。”
當年的蘇緹是屠城者,何嘗不是受害者,而她最終得到了自己的結局,死在孤蓬劍下。
她早已消失,她的故事、修為、犯下的錯誤都已經不複存在。
此時的她,已經無法再傷害任何人,所以諸長泱不願意把劍斬向她。
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蘇緹恍然,望著額上那把近在咫尺的劍,忽而莞爾一笑,說道:“你不是孤蓬。”
諸長泱不明所以。
蘇緹卻沒有解釋,她眼中的血色褪去,瞳仁又化作黑黝黝的樣子。
隨後整個人慢慢變淡,直至消失不見。
少頃,空氣中響起金屬錚鳴之聲,“鏗——”一聲長響,懸停空中的長劍赫然斷裂,化作無數碎片,碎片又化作齏粉。
孤蓬真人遺留人間的劍意,就此消散。
與此同時,零碎的記憶片段在諸長泱腦海中湧現。
那是孤蓬與蘇緹的童年,兩人比鄰而居,青梅竹馬,甚是親厚。
一日一遊方修士途徑絲香城,向兩人問路,見兩人似有仙緣,便將一冊初階的修真法門送給了他們。
兩人便一起偷偷地按照冊子修煉,就此入門煉氣。
到得十六歲,孤蓬於竹林中領悟到劍意,決意要上昆侖,於是與蘇緹拜別。
臨行前,孤蓬將自己打的一隻兔子送給了蘇緹。
孤蓬走後,蘇緹家剖開那隻兔子,發現那兔子腹中居然吞了一塊古玉,這塊古玉自然留給了蘇緹。
如是安穩過了幾年,直到大妖猲狙從妖域逃出,絲香城的平靜就此被打破。
得知猲狙要強娶城中美人之後,蘇緹父母便連夜要將蘇緹送走。但未及行動,城主就找上門來,逼迫蘇緹父母將蘇緹交出,她父母自是不肯,不料竟被城主殺害。
蘇緹其時修為不高,無力反抗,大慟之下昏了過去,再醒來之時,已經在花轎上。
不同的是,她身上多了極為渾厚的修為。
成親之夜,她成功迷惑猲狙,趁著猲狙不備,重傷了它。再憑著這股修為,與受傷的猲狙一番惡戰,居然險勝了猲狙。
隨後,她挖出猲狙妖丹吞下,就此墮魔,修為大盛,並一舉屠戮了絲香滿城。直至被孤蓬斬於劍下。
他們曾經兩小無猜,有過許多共同的美好回憶,蘇緹總是跟在他身後,脆生生地喊孤蓬。
兩人家貧,都沒有豐厚的財物,直到臨別,孤蓬能送她的,只不過一隻山裡打來的野兔子。
他們本應在多年後重逢,那時孤蓬劍道大成,而蘇緹或許也入了哪個仙門。
他們本可以一直做好朋友。
奈何造化弄人。
至此,一代大能的往事,徹底煙消雲散。
諸長泱長籲一口氣,心裡繃緊的一根弦松了下來,隻覺四肢發軟,緩緩地癱坐到地上。
忽然手邊觸到一團毛絨絨的物事,側頭看下,發現蘇緹一直抱著的那隻兔子,不知何時卻跑到了這邊。
諸長泱微微一怔,下意識抓住那隻兔子的耳朵,正要把它提起來,突然手中一空,兔子的皮肉消失不見,化作一副小小的白骨,“嘩啦啦”掉落地上。
若在平常,諸長泱肯定要被嚇一跳,不過他今天受到的驚嚇夠多了,整副的白骨新娘都看過,一副兔骨實在不算什麽。
他淡定地看著那副兔骨,正要撥開,忽然發現其中有一小塊白瑩瑩的東西,與骨頭不盡相同。
諸長泱眨眨眼,將那塊東西拿起,入手冰涼,卻是一塊古玉。
古玉只有雞心大小,潤如羊脂,正是蘇緹當年從兔子腹中剖出來的那塊。
這塊古玉,原是極為上等的靈石。
蘇緹當年父母被城主所殺,大慟之下,意外打開了與這塊古玉的連結,她那莫名出現的渾厚修為,正是這塊古玉注入給她的靈力。
她死之後,這塊古玉又到了孤蓬手中。
殷堪為使用縮地成寸之術,現身他們旁邊,正好看到諸長泱拿起那塊古玉,眼中微微一訝,道:“是昆山片玉。”
昆山片玉意思是昆侖山上的一塊玉,用來比喻珍貴稀有之物。
諸長泱以為他在說成語,點頭:“是好玉沒錯。”
“不是這個意思。”殷堪為搖搖頭,解釋道,“這塊玉是鑲在孤蓬那把昆山劍的劍柄上的,名字就叫昆山片玉。”
原來孤蓬當年那把昆山劍名動全修真界,除了劍本身厲害,更是因為劍上鑲了一塊極為稀有靈力極強的寶玉,時人謂之昆山片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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