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城門緊閉,要進城只能越牆,只是他們有三人一貓,卻只有一把劍。
便看了同伴一眼,正要商量方法。
這時殷堪為抬起手,分別搭住他和君倏的肩膀,說道:“跟我來。”
話音落下,諸長泱感覺到遠處的景物驀地靠近過來,就像眼前突然加了個望遠鏡般,原本相隔甚遠的城牆頃刻出現在咫尺之前。
他吃了一驚,下意識眨了下眼,定睛再看,巍峨的城牆已然不見。
準確來說,城牆落在了他的身後。
他們已經站在城牆之內,正站在城市中軸線的青石大路上。
這正是修真界另一著名空間法術,需要極強修為方能施展的縮地成寸之術。
不過諸長泱此時無心感慨這術法的神奇。
滾燙熱浪撲面而來,入目所見,是一片通紅的火海。
傍晚所見那些緊閉的店肆、酒樓和民居已經全部門庭洞開,近半房子已被烈火所吞。
這時的房子基本為土木結構,一處著火,便迅速蔓延一片,到處被燒得“劈啪”作響。
城中的人卻根本顧不得救火,所有人驚叫著從房屋中逃出,一股腦湧向城門的方向。
然而城門緊閉,橫在上面的木頭門栓不知怎麽回事,怎麽也移不開。
便有高大健壯的屠夫鐵匠急迫地把前面的人推開,舉起屠刀、斧頭、打鐵錘去砸門栓。
但無論如何使力,門栓依然紋絲不動,反倒那些試圖砸斷門栓的人,忽然慘叫一聲,七孔流出黑血,原地暴斃倒下。
人群爆發出更加驚恐的尖叫,試圖想要躲開,但是四面八方還有更多人不斷地往這邊湧,擠得前面的人根本無法後退。
很快城門邊就擠滿了密密麻麻的民眾。
慌亂的腳步聲、呼嚇聲、尖叫聲和哭聲混在一起,映著滿城熊熊的火光,儼然人間煉獄。
諸長泱看著人群不斷從身側跑過,很快知道他們不得不跑。
那些洞開的房子不斷為猛火所吞噬,房子裡還飄著絲絲縷縷的魔氣,稍微跑慢一些人,便會被魔氣所捕捉,很快吐血暴斃。
那些門邊牆角,隨處可見倒下的屍體,血汙濺得滿地都是。
長街的盡頭,一個窈窕的身影背著火光,緩緩向他們走來。
那是一個容貌極盛的少女,一雙橫波目,兩彎柳葉眉,冰肌玉骨,花容月貌,不外如是。
少女一身縞素,手上抱著一隻白色的兔子,遠遠地看著諸長泱,盈盈一笑,說道:“孤蓬,你回來啦。”
諸長泱直直地回望她,凜然道:“蘇緹。”
“她就是蘇緹?怎麽會?”殷堪為臉上露出驚異之色,“難道當年屠城的人……”
他沒有把話說完,實在是這件事太也不可思議。
當年屠盡絲香城的人,竟然並非猲狙,卻是故事中那個被獻給猲狙,並最終死去的柔弱少女。
君倏神色倒是沒有太大波動,隻淡淡道:“她入魔了。”
烈火映照下,隱約可見蘇緹那如秋水般瀲灩的眼珠子,正慢慢地變成紅色,就跟她手上的兔子一樣。
蘇緹道:“孤蓬,你一去昆侖,已有數載,聽說你技藝大成,已是劍道上赫赫有名的天才仙少,我很為你開心。”
聲音緩緩,不慌不忙,與四周驚慌失措的人群形成鮮明的對比。
諸長泱看了看那無邊火海,又看了看蘇緹,隻覺得心頭堵得慌:“你為什麽?”
蘇緹臉上仍是盈盈地笑著,笑容中又透著一絲漠然,手上輕拂著兔子的皮毛,說道:“這些人太可笑了,不敢去反抗於猲狙,卻要將一個弱質女流綁上花轎,送去給它來換取自己的一時安寧。”
“你們看看,這城裡有多少素日裡自詡威風氣派的‘男子漢',這種時候,又全成了懦弱無能之輩,真是可笑至極。”
蘇緹右手一揚,長街的盡頭處便有一道人影憑空升起,那身影矮矮胖胖,正是諸長泱他們傍晚所見那位城主。
不過此時城主披頭散發,那身錦衣華服上沾滿了血汙,滿頭滿臉汙穢不堪,脖頸上還纏著絲絲縷縷的魔氣,已然氣息奄奄,命懸一絲。
依稀可以看到他的嘴唇在輕輕地翕動,大約正在求救。
城主就這樣以一種極慘烈的情狀,被高高地懸吊在半空之上,這可怖的一幕瞬間讓滿城更加驚恐,喊聲更劇。
蘇緹微微一笑,“城主最是威風,親自上得我家,讓我爹媽將我交出,我爹媽不肯,便讓人把他們都殺了……”
“城主當時怎麽說來著……‘為了絲香城的安危,獻出一個女兒又有何妨,難不成連這點責任都不願盡心’。倒好似,我爹媽才是這絲香城的城主一般。”
語調仍是淡淡,不快也不慢。
諸長泱心中不由一慟。
不怪送親之時,那竹屋前只有城主和一幫與蘇緹非親非故的人在張羅,她的父母卻一概不在,原是叫城主殺害了。
他看著眼前一身縞素的少女,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從送親開始,他就覺得這件事極不合理。
不單是這一件,古往今來,所有將少女獻給妖邪鬼怪抑或所謂神明去換取一時安穩的行徑,通通都不合理。
只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好一會,諸長泱歎息一聲,說道:“這城中有許多人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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