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義平覺得這個情況可以讓一人一鬼見一面,就讓許家遠今晚帶他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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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像是陳舊的灰色宣紙,其中泛起的黃褐汙漬便成了飄著的雲。
那是土石鋪就的一條公路,旁邊是一片梨樹園,此刻梨花已經開敗,新葉沒有全部長出來,顯得有些荒涼。
一個身穿藍白色碎花裙的女孩走在路上,她原本腳步輕快,臉上帶笑,但她卻突然停了下來,甚至微微抖了一下。
“這是他的夢境,”一張慘白的鬼臉突然出現在旁邊的梨樹上,鬼臉蒼白的嘴一張一合,“他今晚夢到了你,所以你進入夢境,就來到了這裡。”
看到這恐怖的一幕,女孩卻沒有害怕,她盯著那張鬼臉看了一會兒,又看向梨樹園深處。
鬼臉的表情似乎有點不太確定,他猶猶豫豫說道:“應該不會有……不會發生那個事情。”
他知道女孩在害怕什麽,她就是在這裡遇到了那個殺人犯,被拖進了這片梨樹園。
女孩搖了搖頭,她試著勾起一抹微笑,但那笑容卻僵硬無比。
她太久沒有笑過了,失去血液的身體甚至無法控制自己臉上的表情,她大部分時候都沒有表情。
“好看嗎?”她盯著鬼臉,幽幽問道。
鬼臉看了女孩兩秒,說道:“好看。”
女孩其實長得不錯,穿著打扮也帶著上世紀流行的味道,有著一種別樣的風情,就是這個笑,實在是有些僵硬可怖。
“真的嗎?”她輕輕牽動自己的嘴角,努力讓自己笑得更加好看一點,“他看到我,會害怕嗎?”
“你真的好看,很好看!”鬼臉立刻說道,為了讓女孩相信,他還露出了十二分真誠的眼神。
女孩這才松了一口氣,她慢悠悠的捋了一下自己頭髮,臉上的表情變得有幾分天真:“我今天……是想問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的。”
“——小心!”
頭髮花白的段榮喜突然從路的另外一頭衝了過來,一把抓住碎花裙,拉開她自己面對著鬼臉。
鬼臉其實有點懵,他也沒注意到段榮喜來了,就注意著應對碎花裙的詢問了,本來他只是打算讓碎花裙自己去見段榮喜的,結果現在段榮喜還看到了他,現在應該怎麽辦?
“惡鬼,你別想傷害她!”段榮喜看著鬼臉,雙眼微微發紅,那是多年來積聚的怒氣。
那一瞬間,鬼臉明白了,雖然他現在看起來是一張鬼臉,但因為他出現在了梨樹上,所以在段榮喜眼裡,他成了另外一個代表。
段榮喜把他認成是那個帶走了碎花裙,並且殺死了碎花裙的惡人黃強。
這樣明白過來,鬼臉的表情突然就變得十分精彩,他又看了看碎花裙,結果碎花裙的眼神已經黏在段榮喜身上了。
鬼臉也不指望碎花裙來解釋了,他一咬牙,露出了凶惡的表情,看著段榮喜,學著電視裡的壞人露出桀桀怪笑:“你今天別想救她!”
碎花裙奇奇怪怪的往他的方向看過來,表情顯得十分莫名其妙,可能沒明白鬼臉想做什麽。
段榮喜左右看了看,這地方荒得很,也沒有什麽趁手的工具,他乾脆直接抄著一塊鋪路的石頭衝了過來:“我今天跟你拚了,我就是死在這裡,我也不會讓你再傷害她!”
碎花裙十分震驚的看著這一幕,這好像有點超出她的預期,而且段榮喜在她心目中,一直是個講道理的書生模樣,她完全沒想到他還有這麽熱血的時候,特別是現在的段榮喜並不是二十幾年前的模樣,他雖然依舊身體健碩,但誰看了,都得喊聲叔,小點的,就直接喊爺爺了。
鬼臉為了把戲做得逼真,和段榮喜進行了頑強的搏鬥,最後敗下陣來——畢竟他只有一張臉,連手都沒有怎麽贏嘛!
或許是覺得鬼臉可能會卷土再來,把鬼臉打跑了段榮喜轉頭就拉住碎花裙的手開始跑。
段榮喜一邊跑一邊喊著:“不要靠近那個地方!”
碎花裙依舊是年少時的模樣,風吹起了她長長的頭髮,她特意吹出來的造型被吹亂,她卻笑了起來。
他們一路奔跑,從敗落的梨樹跑離開,一直奔跑到了開滿野花的山坡。
段榮喜停了下來,碎花裙兩小步跑了上去,好奇看著他:“你怎麽哭了?”
“因為高興。”年過半百的男人雙目含淚,他似乎不想被碎花裙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抬手擦了一下眼淚,沒想到卻越擦越多,最後泣不成聲,“我終於救下來你一次。”
這位平時看起來威嚴的教師,絲毫沒有形象的哭了起來。
碎花裙看著他的眼淚,移開了視線,轉頭去看了看這個滿是鮮花的山坡,她笑著道:“這裡真漂亮,這是你等我的地方嗎?”
“那天,我想帶你來這裡,我想問問你,我有穩定的工作,在鎮上也有房子,我家人也很開明,我想問問你、我想問問你……你願不願意……”
最後的話段榮喜已經說不出來,他的聲音哽咽到聽不清,最後猛咳了起來。
等他咳完一抬頭,入眼便是碎花裙年輕的面容。
在滿山繁花中,碎花裙看著他笑著伸出手:“我願意。”
一時間,山風起,滿山野花搖曳,這陳舊的夢境中,烏雲破開,一絲陽光從天空中落下,灑在多年不見的兩人之間。他們一人依舊是年少的模樣,一人已是兩鬢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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