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話說的林琴羞愧,她挽了挽鬢角碎發,歎口氣:“哎,是是是。”
張林許聽他這麽說,抬頭看他,正好與他對上視線,又匆匆移開,抿起唇角。
顧信剛從一種亢奮的情緒當中轉換過來,現在看見他,只有滿腔的柔情無處言說,但他躲避的眼神又令他產生了苦澀。
門口的病房被打開了,醫生率先出來,隨後幾個護士推著床,床上躺著已經蒙上了白布的薑國源。
醫生過來,對著林琴:“還看最後一眼嗎?”
林琴低下頭,搖了搖,語氣溫婉但十分堅定,那一瞬間沒人知道她大腦中是否有閃過什麽別的畫面,只聽見她道:“不看了。”
沒什麽好看的了。
張林許竟然奇異的從她語氣中聽出了絲惆悵與釋然,他也裝模作樣的看向還沒涼透的薑國源,象征性表情悲痛,始終沒擠出一滴眼淚。
為這種人渣掉淚,浪費他的眼淚。
那張病床在三人的面前緬懷似的停了一會,最後醫生一揮手,讓護士們把薑國源推走了,隨即他衝林琴與張林許道:“您好,請跟著我去領一下死亡確認書吧,然後簽個字。”
林琴不疑有他,給顧信說了聲,拽著張林許就要走。
張林許卻突然頓了一下,看著薑國源被推走的方向,心道:“系統,為什麽還沒有任務完成通知,你那邊有延遲?”
系統那邊聲音斷斷續續,像是電話沒有信號時卡頓的聲音,張林許凝神細聽,隻隱隱約約聽到:【未死……攻擊……加載……】
張林許想起他和顧信第一次見面時與系統短暫的失聯,沒有了一開始的慌亂,回神就看見林琴正顰眉盯著他,神色滿是擔憂。
他回過頭,低聲道:“沒事,咱走吧。”
醫生安撫性一笑,“現在你媽媽已經和你爸沒有關系了,你是個成年人了,還有許多流程需要你來辦,振作點。”
張林許點頭。
三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醫院走廊的另一端,而顧信站在原地,看著那個另自己魂牽夢縈的身影徹底不見了蹤影,戀戀不舍收回目光,轉身朝著薑國源被推走的方向過去了。
……
隔天早晨,火車站,張林許拿了大包小包,與林琴並肩站著,面前是欲言又止的顧信。
在顧信好幾次伸手想幫張林許拿身上的東西後,張林許毅然放下所有行李,將它們靠在腳邊,並笑笑:“哥哥,不用了。”
顧信收回手,緊緊盯著他:“我總共也沒幫你拿過幾次東西。”
“很多次了,”張林許頓了頓,“從小到大就你幫我拿過東西,對我來說,已經有很多次了。”
顧信的心泛起麻麻的疼,轉而對著林琴:“伯母,薑國源的遺體,不久就會被他一家親戚接手了,您先安心回老家,不會有人來敢找您的麻煩,如果有,別忘了給我打電話。”
“那還怎麽好意思呢……”林琴帶著歉意的笑道,而後那點笑容便完全隱沒了,“幸虧薑家二老去的早,不然該怎麽面對這個現實呢。”
“媽,火車快發了,”張林許拽她衣角,打斷了她接下來的感慨,“咱該上去找座位了。”
林琴扭頭一看,確實有不少人檢票了,她拖起行李,“小顧啊,我們要走了。”
顧信盯著張林許點頭:“好。”
張林許垂下頭,抱起地上的東西,繞過人群想往前走,結果被顧信一把拽住了胳膊,他炙熱的手掌緊緊拉著他,用一種深沉的目光看他,“……你等等。”
這聲音幾乎是從喉嚨中擠出來的,林琴見張林許不走了,又看見兩人的狀況,一把拿過張林許手上的包,“你們先說,我看著離發車還早呢。”
說完她就大包小包的上車報道去了,張林許無法,回頭看他。
顧信的手在顫抖。
他癡癡地盯著張林許的面龐,覺得小孩這段時間似乎已經沒那麽憔悴了,蠟黃的臉色逐漸恢復正常有光澤的珍珠白,身上的肉也養出來不少。
顧信伸出手,想要去觸碰他的臉,但又僵在了半空中,改為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孩一如既往的乖巧,不會出聲反抗,心中哪怕再反感也不會表現出來,他覺得自己眼中好像蒙淚了,連忙忍住,自嘲想又不是不回來了。
他家有錢,幫小孩報了家仇,更有無數的錢,等著供應小孩上大學,再不久就把他接回來,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留在身邊,好生養著。
可心中揮之不去的總是惶然絕望。
千萬思緒,最終化作一聲歎息,他輕輕抱住了小孩,下巴抵住他的頭頂,茫然的捏住了他小小的耳垂,“你可不要忘了我呀。”
張林許瑟縮脖子,從他胸膛中呼吸到了清香,沒說話。
顧信今天換了身衣服,但依舊是紅色,他似乎特別偏愛紅色,這個顏色能把他襯托的特別白,也特別好看。
他閉眼,朦朧中似乎耳畔也響起個聲音,那聲音帶了十分熟悉,十分親切,也十分傷心——
“你把我忘了?”
他猛然一驚,回過神來,推開顧信,莫名其妙的環顧四周,可除了顧信,他身旁哪有別人?
顧信有些受傷,但忍住沒有發作,他強迫自己不要再去動張林許,而是後退一步:“你上車吧。”
張林許點點頭,說:“好。”然後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