拚命想要醒來,又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噩夢。
蘇離睜開眼,本想摸摸賀鐸的臉,安撫安撫他,讓他冷靜下來,但手剛伸出去,就被賀鐸死死抓住。
失控的賀鐸用力極大,捏得蘇離掌骨都要裂開了。
蘇離忍著疼,他伸出另一隻手,試圖觸碰賀鐸的臉,但同樣被突然翻身坐起的賀鐸抓住了。
賀鐸仍舊閉著眼,身體卻壓在了蘇離身上。
他抓住了蘇離的兩隻手腕,身軀壓在蘇離之上,將蘇離的雙手死死摁在床上,雙眸仍舊緊閉,並沒有從夢中醒來。
臉上沒有曖昧,只有緊緊皺著的眉頭,與拚命壓抑的痛苦。
蘇離沒立馬掙扎,避免激怒噩夢中的賀鐸。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從賀鐸身體裡溢出的東西。
像是紅色的鬼氣,絲絲縷縷,如煙霧一樣浮動著升騰而上,穿過天花板,往外飄去。
蘇離嘗試著動了動手腕,賀鐸立馬扣緊了手指,用力愈發地大,蘇離懷疑自己再強行掙扎下去,會被賀鐸直接扭碎腕骨。
“賀鐸。”蘇離出聲叫他,“醒醒,賀鐸……”
**
賀鐸還困在夢裡。
他不知道自己拉住的是誰的手,隻下意識認為,如果現在放手,那隻手就再也不會伸回來了。
他會一個人被留在這地獄一樣的黑暗裡。
所以不能放手,就算死也不能松開。
胸口的傷口仍在蠕動,破碎的傷口在力量的牽引下強行愈合,凝結成猙獰的傷疤。
傷疤團聚在賀鐸的胸前,像是趴在肌膚上的寄生蟲,貼著賀鐸的皮肉,往裡生長著無形的觸手。
這些觸手順著賀鐸湧動的血液,蔓延他的全身,每一次被活動,都會扯起無數劇烈的痛苦。
賀鐸無法抵抗,也無法緩解這些龐大的痛楚,他只能收緊指骨,牢牢抓住掌心裡那隻手。
大量冷汗流出,打濕賀鐸的額發,又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流淌。
蘇離就躺在賀鐸身下,能清楚看到他痛苦掙扎的表情。
一縷縷的紅色的霧氣,不斷從賀鐸身體裡浮出,升騰著消失在天花板之後。
蘇離看了一眼那些霧氣,再度嘗試叫醒賀鐸。
但賀鐸好像根本聽不到。
蘇離的手腕被抓得很緊,他白皙的肌膚上已經留下了青痕,蘇離在一腳把賀鐸踹下去,與一頭把賀鐸撞開之間猶豫片刻,最後選擇了放棄暴力喚醒。
他看著賀鐸痛苦皺眉的樣子,頓了頓,費力地撐起一點身體,慢慢貼近賀鐸的鼻尖。
蘇離斂下睫毛,眸光被半掩住,顯出幾分輕柔。
他對著賀鐸的臉,輕輕吹了一口氣。
“賀鐸,能感覺到嗎?”
賀鐸雙眼仍舊緊閉,但他仿佛有所感應,他側了一下頭,手指也在繼續收緊。
“賀鐸。”蘇離又叫了一聲。
兩人隔得很近,蘇離的嗓音也不由放輕了,這次沒有刻意假裝的輕柔,也沒有輕佻的捉弄,只有細心的溫柔。
“賀鐸,醒醒。”
賀鐸又偏了一下頭,眉頭皺緊。
他好像聽到了,正在掙扎,但又無法掙脫。
蘇離猶豫了好一會,最後他歎了口氣,再往前靠近了幾寸,一偏頭,蘇離咬住了賀鐸的下巴,他用力不大,只是試探性的。
然後蘇離抬起眼,觀察賀鐸的反應,如果他感覺不到,也不能從噩夢裡掙脫出來,那蘇離就不乾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了。
幸好這次賀鐸的反應更強烈了,蘇離能明顯感覺到賀鐸猛然收緊的手指。
捏地蘇離腕骨都響了一聲。
蘇離吃痛,於是報復性地狠狠合攏牙齒,狠狠咬了一口賀鐸。
**
賀鐸還被困在黑暗裡與劇痛裡。
胸口愈合的傷口不停在蠕動,好像在順著他的血脈與骨肉,往他靈魂裡生長。
他痛得幾乎崩潰,而就在這時候,他感覺的自己下巴被什麽舔了一下。
濕濕的。
賀鐸的注意力瞬間轉移了過去。
劇痛仿佛在這一刹那被轉移走了,隻留下下巴上那一點觸感。
想抓住。
賀鐸收緊手指,不想放開手裡的東西,又貪婪地想把那個觸碰他下巴的東西一起留下。
“賀鐸。”黑暗裡,突然響起了聲音。
有些不悅,又帶著些說不出來的輕柔。
賀鐸立即順著聲音看了過去,是那個隱藏在黑霧裡,隻伸出手的人。
黑霧濃稠湧動,將那個人的身形盡數掩藏,賀鐸什麽都看不見。
但他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
他說:“你再不醒來,我就要把你趕出去了。”
賀鐸猛地驚醒了。
他撐大了眼,光亮瞬間湧過來,視野清晰明亮,他先看到了白色的,留著凹陷睡痕的枕頭,然後是一截毛茸茸的發頂。
身體知覺陸續回歸,賀鐸無比清晰地感知到了下巴處傳來的疼痛與濕熱觸感。
他剛要低頭去看,那曖昧的觸感立即離開了。
蘇離放松力氣,躺回床上:“醒了?”
賀鐸視線垂下,看到蘇離的臉,慢慢撐大了眼睛。
蘇離躺在他身下,燈光從上方照下,將他的面容與表情照得異常清晰,賀鐸甚至在這一刻,看清了他虹膜上的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