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笙低聲講著。
“得知消息後,我們家也動用了各種人脈關系,一直在尋找間諜和孩子的下落。但整整查了一年半,一點消息都沒有,那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後來,直到戈壁上刮了一場幾年難遇的暴風,風停後,附近的牧民去放羊時,才發現了一輛被黃沙掩埋了許久的廢舊越野車。”
薄溪雲意識到了什麽:“車是那個間諜的?”
“嗯。”顧笙低應。“當年他慌亂中想從防線松散的戈壁離開,結果遇到極端天氣,直接死在了戈壁裡。”
戈壁荒灘上的天氣變化莫測,到了季風季節,地貌更是能誇張到一日一變。哪怕是自小在本地長大的牧民,也不敢說一定能認路。
何況是匆忙逃脫的境外間諜。
這個結局,其實也算是印證了之前早就設想過的猜測。
“那人的屍骨被發現時,離越野車足有三十多米,車門一側是開著的,車輪的軸承被卡壞了。應該是輪胎在流沙裡陷得太深,那人開車門想下來查看,結果直接被狂風吹飛了。”
顧笙緩了一口氣,才道。
“但是周圍一百米,一公裡,甚至方圓十公裡,我們家都找過了。”
“……卻沒有找到哪怕一點,關於孩子的痕跡。”
薄溪雲清楚。
那麽小的孩子,肯定不可能在荒漠裡留下什麽痕跡。
顧家原本要找的,應該是孩子的骸骨。
“那時我們家已經萬念俱灰,隻想讓孩子落葉歸根,結果,卻始終沒能找到他。”
遍尋無果,這也讓顧家不由得又燃起了希望。
幻想著,孩子是不是有可能還活著。
或許孩子根本就沒有進入荒漠裡呢?可能間諜嫌麻煩,就沒有帶上他。
為這一線可能,顧家顛沛奔波了之後的十余年。
“我姑父是偏遠農村裡自己考學出來的,他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也沒有親人。所以之後,便一直是我們家在找。”
顧笙說。
“不只限於戈壁荒漠,包括附近的遊牧聚居地、農村和小縣城,甚至於西南西北幾個大省,我們家都找遍了。”
“後來就連販賣人口的團夥,我們也有在查,一心希望能找到他。”
就連看到那些被解救出來的、曾被拐賣的小孩子時,顧家也難以抑製地,生出一些堪稱可憐的羨慕。
哪怕是被人拐走。
只求孩子能活著就好。
顧笙停頓了一下,才繼續緩緩道。
“我記憶最深刻的一件事,是我小時候,有一年過年守夜,家裡老人原本都睡了,只有我賴著不想睡,在客廳裡看電視。”
“半夜,奶奶忽然醒了,她出來似乎是想倒杯熱水,結果看到客廳裡的我,就一下抱住了我,控制不住地哭出了聲。”
那一夜,那個本該闔家歡聚的團圓時刻。
奶奶就是在半夜哭醒的。
“奶奶說,她夢見了我弟弟。夢見小孩子一個人在荒漠裡,孤零零的,嘴巴都乾裂得張不開,隻一雙大眼睛可憐地看著她,說,外婆,我好渴……”
話說到這裡,連顧笙也有些難以繼續。
易鍾深抬手,輕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顧笙滿懷苦澀。
事實上,他自己清楚,家裡人也清楚。
就像現在,顧笙遲遲沒有提及,或者說是他根本不敢。
講出那一種最絕望的可能。
戈壁裡沒被找到的孩子。
幼兒過於細嫩纖小的骸骨。
也許早就被吹散湮沒在了那蒼涼無垠的荒漠裡。
連魂魄都不得安息。
薄溪雲聽著,自然也感知到了顧家的難言苦澀。
但他還想到了另一點。
十六年前……
好像自己也是不到兩歲的年紀?
薄溪雲剛要細想,額角卻一陣抽痛。
這是他在混亂記憶中搜索時的慣常反應。
薄溪雲抬手按了按額角。
對於他來說,記憶的確還是個有些棘手的問題。
幼時的記憶更是模糊一片,難以分辨。
他正想著,就見顧笙苦笑了一下,說。
“溪雲,不瞞你說,前些天得知你不是白格磊的親兒子後,家裡立刻讓我過來,我當天就去查了你的身世。”
薄溪雲自然也很能理解顧家的心情。
不過,他自己知道:“我的生父生母都是鄰市人。”
“嗯。”
顧笙酸澀地點了點頭,他不僅查到了薄溪雲的親生父母,同時也查了小孩當年,包括出生證明在內的一系列手續證件。
都是齊全的。
薄溪雲的確是柳家遠親的孩子。
“其實這些年,我們也沒少抱著希望去嘗試過。”
顧笙說。
“姑父那邊沒有親人,相當於我弟弟的父系親屬都去世了,所以之後做親子鑒定,都只能用小姑生前遺留下來的血樣來做。”
但這麽多年,多次檢驗,血樣也早已經所剩無幾。
卻沒有一次鑒定,能夠匹配出所有的加號。
“最近兩年再做檢驗的時候,就基本不能做親子鑒定,轉而開始做親緣鑒定了,用我爺爺奶奶的血樣來做。”
那也正是顧笙弟弟的外公外婆。
顧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