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脖頸到背脊都繃得很緊,像是拉滿了的弓,處於最脆弱的時候,不能再多用絲毫力氣,要被很小心地對待,否則就會被拉斷。
謝長明第一次看到小長明鳥睜開眼,他的眼瞳是金紅的,與魔界四處叢生的火焰相比,他的雙眼像是燃燒的烈火,睫毛微微翹起,在眼瞼下落下一片青灰的陰影,又很柔軟可愛。
但盛流玉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過一般人難以接近的濃霧與瘴氣,看到另一座山峰的峰頂。
他松開手,金石泠泠聲驟然響起,翎羽攜破天之勢,劃出一道流光,飛入一旁的上始峰。
像是有一陣巨響,卻又被淹沒,最後只有很沉悶的一聲。
有什麽碎裂了。
謝長明終於明白許先生臨走時說的那句話。
他是個小聾瞎,小病秧子,也是神鳥。
盛流玉身旁還剩一根翎羽,應當還有最後一箭,他卻已到了筋疲力竭之時,不自覺地松開手,翠沉山在落入岩漿裡之前消散在了世間。
與此同時,陣法也失效,謝長明終於走了進來。
他抱起了盛流玉。
這隻小長明鳥並不比那根尾羽重多少,他很輕,只是一個才出生不久的幼崽。
謝長明看著他。
盛流玉閉著眼,臉頰蒼白,微微抿唇,露出很溫順又有些可憐的表情。
這樣的表情會讓謝長明不自覺地產生一種想法。
是他沒有好好保護這隻幼崽。
可實際上他們之間的約定並沒有這一條。
謝長明不再想這些了。
他看到不遠處坐著一隻黑貓,渾身漆黑,油光水滑的,沒有一根雜毛。
那貓也歪著腦袋看著他。
它有一對鴛鴦眼,一隻金色,另一只是漆黑的,就像是進入前遇到的那隻雙瞳。
謝長明懷裡抱著盛流玉,卻隨時準備抽刀。
他問:“是你嗎?”
那貓沒有回答,搖了搖尾巴,轉身跳入了深潭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三座山峰終於完全停止了陷落。
謝長明不再管朝周峰上的事,抱著盛流玉回了朗月院。
這次魔界做得這麽過火,也許在疏風院也有布置,謝長明並不放心。
他把盛流玉放在了自己的身邊。
直到他把小長明鳥放到床上,蓋好被子,才松了口氣。
過了片刻,又覺得有些不對。
給果子也就罷了,還要負責成績,連安全也要管,這,這豈不是臨時飼主?
謝長明感覺不妙。
他不是孤家寡人,而是有鳥的飼主了。
那隻小禿毛是最自私鬧騰的小折磨人精,抓隻鸚鵡陪它學說話都能把鸚鵡嚇得打跌,要是知道他又當了別的鳥的飼主,即使是臨時的,還不知道鬧成什麽樣子?
或許還會生出許多想法,對幼小的心靈造成傷害。
謝長明認為,作為一個合格的飼主,應當考慮這些。
於是,他決定以後同小長明鳥之間的相處,需冷淡些,離得遠些,不要多做接觸,畢竟只是一場交易。
作者有話要說:
謝·口是心非·虛情假意·臨時飼主·六
第025章 金屋藏嬌
將盛流玉帶回朗月院後,之後的事與謝長明再無關系。
書院裡總共八人,除了謝長明,沒有一人回來。要麽倒霉,恰巧在那座山上上課,譬如叢元、陳意白,要麽是因為局勢不穩,索性一個班湊在一起,結成大陣,也有些還手自保之力。
大約一個時辰後,外面傳來一聲巨響,又接連響了幾聲。
謝長明從窗欞向外看去,像是有人戳破了裝滿了汙水的紙袋,無數瘴氣和濃霧自朝周峰上空洶湧而出,不停地往外蔓延,像是要將周圍都淹沒。其中有十幾個光點在半空長亮,大約是禦靈的修士,正在催動法器。
片刻後,那濃霧消了大半,剩余的些許已不能對書院裡的人造成傷害,只等慢慢消散。
天空到底暗了些。
謝長明站起身,拿起放在床頭上的燈盞,裡面是最細的那根蠟燭。
盛流玉側著身,歪著腦袋,縮在床上,雪白的十指緊抓著薄薄的被單,整個人是小小的一團。
是很冷嗎?
外面是阮流霞布下的陣法,天寒地凍。
以謝長明的修為而言,人世間尋常的天氣溫度已不能對他產生影響。
可現在床上躺著的是失去靈力的小長明鳥。
謝長明蹙眉看了他一會,起身往旁邊走了幾步,打開櫃子,裡面空落落的,只有幾件換洗的衣服。
唯一厚實些的只有書院裡發的冬袍。
謝長明將那件袍子蓋到了床上,俯下.身,取出蠟燭,伸出手,指尖竄出一小簇靈火,落在金屬的燭台上,沒有燃料的兀自燒著。又重新蓋上燈罩,從外面看去,只有一團模糊的火焰,與原先的蠟燭似乎沒什麽差別。
屋子裡漸漸溫暖了起來。
謝長明點亮那根細蠟燭,立在紅木桌的桌角,燭影融化到了窗紙上。
沒過多久,朗月院門被人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謝長明聽到阮流霞的聲音:“魔界竟敢這麽大膽!待我學成,一定要斬妖除魔!”
周小羅弱聲呢喃著:“阮姐姐,我害怕。”
後來便是一些阮流霞鼓勵她不必害怕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