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明淡淡道:“你還記得麽?三年前,我曾經對你說,要送你翠沉山。”
很明顯,盛流玉記得。但他想要把這件事含糊過去:“翠沉山麽?似乎也不是什麽……”
謝長明沒有等他說完,就從芥子中拿出一把弓。
是翠沉山。
這是一把兼具美麗與力量的巨弓。銀白色的弓身上以朱砂重繪著九道歸一驅魔訣,美的驚心動魄,又有無人能及的力量。
盛流玉的話陡然一頓,卻沒有看這把不停閃爍著,能夠吸引一切目光的巨弓,難以置信道:“你出去是拿翠沉山了?”
在過去的半個月,謝長明去了上官家,用兩條靈脈換來了這把翠沉山。因為謝長明付出的遠遠大於翠沉山在眾人心中的價值,這樁買賣做的極為乾脆,但上官家的人擔心被騙,要求在謝長明的陪同下,將兩條靈脈仔細勘察兩遍,確定沒有任何問題,才願意讓謝長明帶著翠沉山離開。
這是要送給小長明鳥的禮物,謝長明不願意讓這件寶物沾塵,或是有絲毫不好的傳言。所以上官家的條件也一一應下,才拖到半個月後回來。
盛流玉卻沒有拿翠沉山,反而躊躇道:“很貴吧?”
連小長明鳥都知道,人家的鎮山之寶,不會那麽輕易地送出。
謝長明聞言笑了笑,遺憾道:“傾家蕩產了,而且上官家也不會願意再和我換回來了。”
盛流玉忿忿不平:“怎麽這樣?也不能強買強賣!”
這話說的很不對,明明是交易完成,恕不退換。
可小長明鳥總是無條件地偏向謝長明,這是沒辦法的事。
謝長明哄他道:“翠沉山配你,已經是很值得了。其余都是賺的。你越喜歡,對我而言,賺的越多。”
也不能算哄,謝長明說的是真話。
盛流玉終於拿起這把絕世巨弓翠沉山。
他要試一試。
這一次輪到謝長明仰頭看著他了。
盛流玉緊緊握著弓身,拉住弦,指尖發白。他的身形很好看,拉弓的姿勢雖然用力卻又輕松,仿佛只是隨手一握。
日光漸漸凝聚在空的弓弦上,成了一支鋒利的箭,瞄準的是樹下的謝長明。
盛流玉松開了手。
利箭飛馳而去。
謝長明迎著光,睜眼看著小長明鳥。
他站在桃花樹的枝頭上,隨風飄來一片淡粉的花瓣,落在他的眉眼間。
他輕輕的、緩慢地眨了下眼,花瓣飄飄搖搖地落下了。
時間似乎在那一瞬停止。
謝長明沒有避開那支箭,也不想避開。
小長明鳥的眼神是得意的,快樂似乎在於贏過了謝長明一籌。
在那支箭即將射進謝長明的眉心時,陡然變成了一根羽毛,輕飄飄地落下。
小長明鳥從枝頭跳下,他用軟的、甜的、指責的語氣道:“好笨,這都避不開,難怪總是受傷。”
羽毛落在了謝長明的臉頰上,小長明鳥卻跌落在他的心頭。
在此時此刻,謝長明很清晰地意識到,一切都不一樣了,什麽都不似從前。
從前謝長明只是想養他,養屬於自己的那隻鳥。
而現在則不同了。
不是一點,是很多。
無數欲望的積累,不可再用借口隱瞞的本能。
謝長明可能已經不是個合格的飼主,雖然是真的想養小長明鳥。
他看到盛流玉,不僅想要養他,還想要擁抱,想要親吻,想要佔有。
也想要愛。
每一次心動的意義,每一次欲望的湧現,每一個不是夢中的幻影。
他只是,只是喜歡盛流玉。
小長明鳥握著弓,歪著腦袋,看著眸色深沉的謝長明,對一切一無所知,嘟囔了一句:“怎麽不說話?”
他不會在別人面前這樣。
這些脆弱、依賴、無條件的相信是獨屬於謝長明的,所以更顯得珍貴,更為難得。
謝長明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在此時此刻,他並說不出話。
對盛流玉說什麽呢?說喜歡、說愛麽?
不太可能。
養一隻鳥只需要謝長明的付出。
喜歡則不同。
謝長明的欲望很少。
小的時候,他隻想要活著。所以願意在為父母做很多事,換取活命的食物。在大雪紛飛的山上,在明知很難活下去的時刻,也會吞下一顆來歷不明的果子,只為了微小的、活著的希望,並為此做最後的努力。
後來養了鳥,謝長明想要他的小鳥好好的活著。
所以喂它最甜的果子,最甘美的露水,收集美麗璀璨的寶石。
第一世死的時候,謝長明也是甘心情願的。在活著,讓謝小七好好活著之間,謝長明很難去分辨這兩種欲望的高低。
如果必須要選擇,他可能更偏向於自己的死亡。可能是他對疼痛的感知並不靈敏,對死亡也無害怕,而那隻小廢物則不同,它很怕痛,也很怕死,嬌氣的要命。
所以第一世跳下深淵的時候,謝長明想的是,也不錯。
至少世上不會隨機死掉一半生靈,謝小七不必日日活在可能立刻死亡的恐慌中。
謝長明是這樣的,過少的欲望,太過強烈的執念。
如果將對盛流玉的喜歡也視為必須要摘得的欲望,那麽如果盛流玉不能回應,之前的一切都會被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