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從那些記載、消息、隱秘和書照影的話中得出的推測,但是解釋得通。
謝長明淡淡道:“一件事可以是意外,如果一個人的一生中所有事都是意外,那可能嗎?”
書照影沒有回答。
謝長明半垂著眼,似乎並不在意書照影在想些什麽,否認什麽。
他只是在想,如果書照影的姐姐死了,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盛流玉,這隻小長明鳥,這隻小百歲鳥是從何處來的?
甚至是……為何而來?
盛百雲連書照影姐弟都看不上,會在還年輕時就舍棄妻子的性命,只為了孩子嗎?
謝長明沒有繼續想下去。
良久,書照影終於平靜下來,不再糾結這件事。無論如何,母親和姐姐也死了幾百年了,真相如何,都不再重要,至少他現在更想要逃跑保命。秦籍的為人他很清楚,不可能只派一批人來。
書照影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擔憂,以及詢問了何時才能離開。
謝長明站起身,嗓音很冷:“等著。”
書照影看了一眼天色:“難道我們要等天亮了再趕路?”
即使不是著急跑路,他也不是很想和一院子的屍體待一晚上。
謝長明道:“等紅豆餅。”
書照影:“?”
謝長明沒再回答書照影的疑問,他走到外面,沒理會遍地的屍體,白底的黑色長靴上沾了些許還未完全凝固的血。
他抽出刀,刀尖所至之處,結界像薄紙一般被輕易地劃開,雪迅速向這個缺口滑落,驟然灌了進來,幾乎要將這個院子淹沒。
而在此之前,謝長明已經離開了。
書照影只看到他的背影,又在心中嘀咕了一句,覺得謝長明並不很像修仙的人,左思右想後,又覺得自己是少見多怪,本來他也沒見過幾個修仙的人,修仙的鳥見得都不多。
謝長明孤身向小鎮十裡外的荒漠去了。
秦籍當然不會只派了這些人,這是第二撥,謝長明已經提前抓了幾個。
也是為了問話,當然手段不會和對待書照影一樣。
謝長明將他們困在一個獨立的,完全與外界隔絕的封閉的狹小空間裡。
等到他出來的時候,月亮已經被雲翳遮擋。
謝長明收回那個很小的空間,裡面的屍體跌落下來。
他站在遠處,閉上了眼。
那是一段很漫長的思考,他想了很多事,有了很多推測,知道了很多不能被小長明鳥知道的秘密。
遠處有風沙席卷而來,天空下起大雪,將他和那些人的屍體也一同掩埋了。
最後,謝長明睜開眼,他想,有什麽好在意的?
也不是很要緊的事。
他朝鬱寧鎮走了回去。
恰好,楊大娘正擺好攤子,開始做第一鍋紅豆餅。
謝長明要了兩個。
這種紅豆餅在才出鍋的一刻鍾才最美味,是熱的,很甜,也很柔軟,豆沙入口即化,連面皮都好吃。
鬱寧鎮離麓林書院有近萬裡的路程,山高水長,即使是謝長明,也不可能在一刻鍾內趕回去。
他本來是沒打算帶紅豆餅回去的,想的是有一日和盛流玉下山,出來遊覽四方,正好路過時再吃,倒也不錯。
現在則不同了。
謝長明一輩子也不會帶盛流玉來這裡了。
想過很多後,本要告訴盛流玉的第一世也不打算說了,理由也不必編了。
如果要說,難免要解釋到盛流玉那時的模樣。
而所有與百歲鳥、綠尾鳥,以及小重山相關的種種,謝長明都不想讓盛流玉知道,連接觸都不被允許。
謝長明不想要小長明鳥傷心。
楊大娘做完餅,用油紙包著,遞給謝長明。
謝長明看著熱氣騰騰的紅豆餅,微微皺眉,思考了片刻,從芥子中拿出一朵永生花,將其中一個紅豆餅凝固在此時此刻。
接下來,謝長明將書照影安置到了百曉生提供的地方,算作這次問話的報酬。
書照影不太喜歡,這讓他想起小時候的日子,但為了保命,以及在謝長明之後會殺了秦籍的期冀下,也願意在這裡待著。
謝長明一如往常地回書院。
朗月院的燈是亮著的。
謝長明透過窗紙,能看到裡面模糊的影子。
盛流玉縮成一團,窩在床上。
謝長明走後,他從櫃子裡搬出那床麻布的舊被子,鋪在床上,整個人團在裡頭,連腦袋都找不著了。
貓覺得主人比自己還像貓,又忽然醒悟它本來也不是貓。
都是那個人類的錯!
正當它在心中暗自嘀咕時,門被推開,是那個人類回來了。
貓很怕他的,總覺得他瞥自己一眼,就知道自己想了什麽,又才說了他的壞話,很心虛,趕緊溜了。
謝長明將盛流玉從被子裡撈出來。
他才從外面回來,身體是冷的,手掌是冰的,沾著風雪,還有似乎未抖落的塵沙。
小長明鳥很不高興,他是很嬌氣的小鳥,陡然被冷到,要找謝長明要個說法。
他抬起眼,看到謝長明的神情,心頭猛地一顫,那些惱怒驟然煙消雲散,輕輕地問:“怎麽了?”
明明謝長明一切都如往常一般,貓什麽都沒看出來,可盛流玉莫名地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