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裂縫中忽然伸出一根貓尾,以迅猛的姿勢向盛流玉衝去。
謝長明微微偏過身,他的影子完全將懷裡的小長明鳥籠罩起來,那條尖利的貓尾僅僅劃破盛流玉的衣角,又迅速轉彎,像是長了眼睛,能夠察覺到目標的方位,不死不休。
它一定要將小長明鳥留下來,無論是活著的,或是一具屍體,怎麽樣都行。
謝長明擋住了那條漆黑的尾巴,尾巴尖如鋒利的尖刺,徑直地貫穿他的掌心。
是刀刃入肉的聲音。
謝長明松開了懷裡的盛流玉,在血液飛濺出來之前,將小長明鳥安穩地放在了地面,推到了遠處。
一切都來的太快,快到失去靈力的小長明鳥才發覺有意外發生,就被撲面而來的血腥味淹沒了。
不是他的血,那是誰的?
謝長明面色沉沉,眉頭緊皺,毫不猶豫地用另一隻手將貓尾折斷,卻聽到裂縫深處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貓的哀嚎聲。因為在貓尾貫穿了他的手掌後,留下血肉中的尾巴尖不是融化,而是突兀地消失了。甚至不用謝長明動手,地閻羅斷尾求生的速度隻比謝長明折斷他的尾巴稍慢一拍。
它怕血液順著尾巴將自己一同淹沒了。
而失去阻擋的金色血液噴湧而出,不停地吞沒掉周圍的一切,除了謝長明自己。
謝長明按住手,抬起頭,他看到盛流玉待在遠處,什麽也看不到,聽不見,嘗試地往自己這邊摸索,聲音發顫地問:“怎麽了?”
他從未見小長明鳥這麽狼狽過。
謝長明從心底生出厭惡,有對貓的,更多是對他自己的。他總是不能好好保護自己的鳥,叫他的鳥傷心難過。
謝長明吞了半瓶丹藥,勉強止住血,朝盛流玉那邊走去,一路上滴滴答答的有血落在地面,留下一個一個漆黑的、深不見底的洞。他伸出那隻沒有受傷的手,輕輕碰了碰小長明鳥的臉頰。
小長明鳥怔了一下,他仰起頭,睫毛撲棱了幾下,睜開什麽也看不到的眼睛,久未見光的瞳孔顫了顫,似乎想要努力地看清什麽,卻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他問:“謝長明?”
謝長明的聲音平靜,回他道:“我在。”
他又問:“你受傷了麽?”
謝長明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裡有一個圓形空洞,露出血肉間的森森白骨,著實有點難看。
幸好,小長明鳥現在看不見。
謝長明輕描淡寫地哄他:“沒什麽。是在深淵受的傷,剛剛傷口裂開了。”
在接回盛流玉的路上,謝長明不想受傷,也不會受傷,因為他不想小長明鳥再有一點點難過。
小長明鳥的臉頰蹭了蹭他的掌心,很肯定道:“你在騙我。”
血終於完全止住了,謝長明走到盛流玉的身前,想要重新抱住他,卻被推開了。
小長明鳥的聲音有點疲憊,又道:“騙就騙吧。”
你沒事就好。
但是後面的那句話,他不會說出口。
謝長明什麽都明白,他也不再提這件事,只是問:“不要抱,背你好不好?”
然後,謝長明背著盛流玉,邁過一塊又一塊碎石,順著台階往下走。
推開大門的時候,謝長明拍了一下小長明鳥的後背,他湊過去,聽到謝長明說了一句:“對不起。”
“沒有保護好你。”
盛流玉偏著頭,伏在謝長明的肩膀上,輕輕地問:“怎麽了?我不用你保護。”
謝長明道:“你是我養的鳥。”
經年的尋找和失望,謝長明全都經歷過,卻始終沒有麻木,還是會因為求不得而痛苦。更何況是得到後差點失去的後怕。
他只是從不說出口,也沒有必要言明,即使是此時此刻,一切也是隱秘而沉默的,他最多是說:“一直以來,不是我在養你麽?”
小長明鳥蒼白地辯解:“也沒有吧。”
謝長明下一個台階,就會念一句:“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功課、考試。”
盛流玉終於明白自己早已不是獨立的鳥,而是被人養在溫暖的巢穴裡,沉溺其中。
他往常總是很要面子,輕易不肯認輸,現在卻沒有再辯駁,而是笑了一下,像是今天唯一的開心。
過了很久,小長明鳥道:“我好害怕。”
謝長明怔了怔。
如果受傷,小長明鳥不會說痛,也不會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傷口。
失去雙眼雙耳,那麽長久的寂寞,他也不會說孤獨。
只有現在,他會很輕易地對謝長明說害怕。
小長明鳥可以救下幾十萬人,在謝長明面前卻只是一隻很嬌氣,很天真的小鳥,今天發生了太多事,喜歡、害怕、恐懼,以及深藏的動心,所有過於繁雜的感情幾乎將他完全吞沒、壓垮,他在崩潰的邊緣搖搖欲墜。
“好想看到你,又很怕你真的會來。”
“你是很厲害,但不小心死掉了要怎麽辦?”
“想了好多,還是希望能看到你。”
“還是受傷,還騙我!”
“討厭鬼。”
“之前不是說不會養別的鳥,結果移情別戀。”
“我沒有同意被你養。”
“壞人。”
溫熱的眼淚滴落在謝長明的脖頸,小長明鳥哭的很安靜,連哽咽和啜泣都沒有,只是嗓音有些許的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