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暫時沒有看到半點可以稱為麻煩的東西,但他的心情並不太好。因為靈魂深處,那種讓人躁動的饑餓感,又隱隱有複蘇的跡象。
喉結無意識地滾動了一下,他隨即便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困擾地皺了下眉。
之前他嘗試過熟製的菜肴、新鮮的生肉甚至活著的禽畜,但是沒有用,那種東西無論多少都會被胃部以相當強烈的反抗送出。幾番折騰後,他不得不放棄,轉而將目光投向了食欲指引著他選擇的目標——人類。
吃人肉倒也是種頗新鮮的體驗,雖然無論是新近死亡的人類還是即將感染的屍骸,如果不考慮心理因素的話,在他吃來其實和一截木頭,一片樹葉都沒有任何區別——除了能有效的撫慰那種來自靈魂的火燒火燎的饑餓感。
肉越新鮮,饑餓感就消失得越快。但不知為何他不想去狩獵活人,就只能更努力地去尋找新鮮的屍體。
城中的行屍們顯然和他重疊了大部分的食譜,在那上萬不知饜足的食客們挖地三尺之後,現在沒剩下任何可以吃的東西了。於是他隻得再次加快腳步迅速離開了這座城池,打算在路上碰碰運氣。
騎上走獸重新上路不久,他突然控制著坐騎改了個方向。
因為饑餓而越發靈敏的感官告訴他,那裡有“食物”。
不,從氣息來看,或許更應該說是,也許將來可以成為“食物”的存在。
是活人,而且——
黑色面具下的嘴角慢慢上揚。
——很多。
但是先於他的行動,反而是那些氣息朝著他跑了過來。他偏偏頭,忽然停下了前行,嘴邊的笑容更大了。
一個衣衫襤褸的瘦弱男孩,以著這個年紀來說幾乎不可能的速度,像是在被蠻力魔追趕一樣死命地向這邊跑著。看到騎在“馬”上的陌生人時,那雙眼睛驟然爆發出光彩,陡然又提高了奔跑的速度,狼狽地滾了幾滾來到了男人的坐騎旁,仰起一張染滿塵土的臉龐望著他,拚盡全力的祈求著叫道:“救命!救救我!”
隨即追趕過來的是一群氣喘籲籲,手持粗糙的棍棒等物的流民,其中甚至還有瘦骨嶙峋的女人和頭髮花白的老者。他們看到陌生人,也是一怔,猶豫著停下腳步,警惕地看著這邊。一雙雙深深凹陷的眼睛在看著那匹“馬”時,幾乎像是發出了綠油油的光芒。不過大概是顧忌男人身側的長刀,克制著沒有什麽太大的動作。
一個相對來說還算健壯些的矮個子中年男人站了出來,叫道:“伢子,過來!”
男孩一哆嗦,像落水的人尋求浮木一般更往騎手身旁靠了靠,叫著:“不!”他轉向騎在走獸上好整以暇看著這一切的男人,抖著嘴唇哀求道:“救救我!他們……他們要吃了我!求你!”急慌慌地連連叩起了頭,一陣塵土飛揚,不消片刻地面上就被磕得出現了一個凹坑。
男孩正全心全意地忙著磕頭,突然覺得肩上一陣冰冷,那寒意幾乎讓他失聲驚叫起來。緊接著從那裡有股力量傳來,他不由自主地被拉了起來
男孩張皇著轉頭,看到一直沉默的騎手已然下了馬,剛剛松開握著他肩膀的手,正抬頭向對面那個中年男人看去。他大大呼出一口氣,忙不迭地躲到了騎手的身後,止不住地戰栗著,牙齒磕出細碎的響聲,不由得更加拚命地閉緊了唇。
那矮個子中年男人一瞪眼,像是想發火,但在騎手的視線下吞了口口水,又改了主意。他盡量和氣地尋找著適當的稱呼,說:“這位……先生!”像是很得意自己會使用這樣高深的稱呼,自覺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他放松了不少,歎了一口氣,說:“先生,我們也是沒法子!被那些怪物攆著追著,好不容易才走到這兒,什麽吃的也沒有了,土裡也刨不出食來,這是老天要絕咱們的路啦!大大小小,多少張嘴,總不能眼睜睜餓死。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你知道這一路多不易!我們也沒少他一口吃食。現在活不下來啦,孩子沒了還能生,大人沒了,孩子也活不了。這事,他娘也同意的。”說著拉過旁邊一個女人,向她問,“伢子他娘,你說,你自己說,是不是這樣?”
女人的五官看上去和那男孩簡直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只不過更蒼老、衰頹、畏縮些。她縮著肩,點點頭,鼓足勇氣大聲說:“我願意的。”她不敢向男孩的方向看一眼,縮回人群,搗著嘴嗚嗚哭起來。
“莫哭,莫哭。”中年男人看看她,又歎了一口氣,轉向騎手時,連臉上的皺紋看起來都沉重了不少。他說:“先生,你是有本事的。伢子遇上你,是他的福分。你要保他,我們這裡老弱病殘,也沒法有什麽話說。但這世道,誰活到現在都不容易。你發發善心,能不能,施舍點吃食,我們那裡還有幾個人,餓得都走不動路了。哪怕一口乾糧,興許就是救回來一條人命。我老林不說一句假話!先生,你要是不信,去瞧一眼就知道了。我們真是沒法子了!唉。”一個大男人,說著說著抹了把臉,眼圈一紅,嚎啕哭了起來。人們也大多低下了頭,胡亂擦拭著眼睛,手裡的棍棒垂了下來。
食物的味道縈繞鼻端,那感覺越發的甜美。騎手微笑起來,終於開了口:“你既然這樣說,那就去看一看吧。”
這些人流露的感情在他看來很真實,要說唯一的違和感,就是他們都太“香”了。讓他的饑餓感都頓時來得更鮮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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