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江少俠的動作,似乎有些眼熟?他不確定地想著。
江望正在動作嫻熟地在景彤臉上修整著,手裡不斷變戲法般地出現各種各樣的小瓶子和工具。景彤原本稍帶些嬰兒肥的娃娃臉在他手下變得膚色暗黃了一些,乍看上去臉盤更小了一些,眉毛略略加粗,眼睛微微合攏,兩頰略作修飾,再添上一些不明材質的道具。片刻後,如果景彤能照到鏡子,她會發現鏡中的人連她自己也認不出——那是張屬於五六歲的孩子的臉。
江望停下手來,和景彤說:“景姑娘,你的頭髮……?”
五六歲的小孩子可不會有這麽一頭濃密秀麗的長發。
景彤抽出發簪,一頭黑色秀發迤邐而下,不過一個簡單的動作便有了萬般風華,可惜如今能夠看到這一幕的只有一個人。她的手指在長發間梳過,最後留戀了一下這把自幼精心溫養的黑發,戀戀不舍地放下手,說話的語調卻是很堅定的:“說好了的。江少俠,你剪吧。”
江望也頗為可惜地看了一眼那頭長發,但下手哢嚓剪掉時卻也沒見有半分留情。不過幾剪刀,剪斷了十幾年養出的頭髮。曾經被無限寶貝著的黑發,雜草般鋪開了滿地,紛紛亂亂地鋪疊在那裡,再沒有任何人多看它們一眼。
只剩下短短一小把的頭髮被隨意扎成了一個直衝衝的小辮子,江望後退一步,不理會腳下踩到的那大把黑發,端詳了景彤一下,說:“去吧。”
景彤匆匆向江望道謝後,裹著那件小襖子轉身就跑,急急要趕回黃楊柳那裡。
香燃的時候差不多了,聞莊的耐心也差不多快到極限了吧。
葉牧看著景彤離去,思考了一下後並沒有跟上去。比起黃楊柳那邊的某種特殊治療,他更想先查明這個神秘冒出來的“江少俠”是怎麽一回事。
雖然這樣打算,但葉牧也想趁隙看看黃楊柳那邊的情形。他喚出了地圖,但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刻愣住了,後背止不住地竄上來一股寒氣。
地圖上表示,他所在的這片樹林中,除了代表他自己的藍點外,什麽都沒有。
他抬眼看去,那個江少俠現在還站在林中,看上去暫時沒什麽行動。但地圖上,那個江少俠所在的位置,空無一人。
葉牧想起了昨天他走出黃楊柳的院落時,在小路盡頭看到的那個一閃過後就消失不見的黑影。那時地圖上也是同樣什麽都沒有顯示,他本以為那只是個普通的影子或者別的什麽東西。
系統地圖上,己方是藍色光點,友方是綠色光點,敵方是紅色光點,簡潔明了,壁壘分明。但如果一個人在地圖上根本“不存在”,那又意味著什麽?
來不及深思,在這樣黑暗的環境下,很容易跟丟目標。葉牧隱匿著身形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靠近那個江少俠,謹慎穩重得就像一名最安靜的獵手。但是獵物回報給他的卻是突然一晃,便失去了蹤影。
立刻停下了腳步,葉牧不確定對方有沒有發現自己。警惕地環顧四周,林間的重重黑影讓他的搜尋近乎徒勞無功。葉牧的手緩緩移向背後的刀,卻在即將觸到刀柄時頓住了。
冰冷刺骨的寒意貼上了他的雙臂,那是屬於人類的雙手,卻比午夜料峭的風還要寒冷。一個人從他的身後貼近了他的耳邊,低聲愉快地說:
“看看我發現了什麽。晚上好啊,真是一場意外的會面。”
做得很不錯的潛行,連他都沒有察覺任何端倪——如果不是夜晚的風改了方向,把食物的味道送到他那裡。
這時景彤已經回到了黃楊柳的院子裡。聞莊還守在那裡,看到她後惱火地低聲問:“你突然跑出去做什麽了?”隨即他話音一頓,眯起眼辨認著黑暗中景彤那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的輪廓,向她走過去,低聲急促地問,“你頭上那是怎麽了?沒事吧?”
景彤飛快的一個弓身避開,匆匆扔下一句“時間差不多了,一會出來再告訴你”,就一溜煙跑進了黃楊柳的屋子。
聞莊隻得停住了腳步,看著那間小屋,深深地皺起了眉。
屋內,點起了一盞昏黃的燈光,搖曳著將人影投射在了窗戶上。
景彤點燃燈盞,把它調整了一下位置,讓床頭那邊的光線變得更加昏暗了一些後,摸出一個紙袋,在香爐裡撒上了一把粉末。
一股氤氳的繾綣的氣息登時在屋內彌漫開來。
隨後她耐心等待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走到床頭,盡量模仿著小孩子清脆尖細的聲音,輕輕喚道:
“娘,娘。”
黃楊柳自噩夢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面前的世界扭曲著光怪陸離。一種暈陶陶的感覺衝淡了無時無刻侵蝕著她的痛苦。她看到她的小小的孩子在她面前,依戀地看著她,一聲聲地叫著。
“娘。”
“娘。”
迷夢香一絲一縷地起著作用,構築出人類心中最深切的渴望。
另一邊,葉牧緩緩放松了身體,說:“這可不是個適合會面的姿勢。”
“說得也是。”身後的人說著,真的放開了手。
察覺力道減弱的一瞬間葉牧便前衝了一步順勢拔出長刀,頭也不回地弓下腰向身後狠狠一掃。刀刃在空氣中呼嘯而過,落了個空。
他直起身回過頭,那人已經不見了。
地圖上,顧興言的綠色光點在返回房間,葉牧到小院附近查看了一圈,又查探了幾個地點後,趁著未盡的夜色離開了百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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