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知道, 即使不去特意說明, 葉牧也能從這段話中,察覺到他當初察覺的事情——這種秘藥, 此番絕對不是第一次用在六大門派弟子的身上。
“屍鬼在覺醒時,生前所受的傷害會保留下來。通過進食, 這些傷害會逐漸修複。大約是得益於你當初的那番行動,我雖然受傷頗重,但骨骼卻保持了完好,所以修複起來更容易些,讓我早早恢復了意識。”
垂下的視線落在那隻左臂上,回憶起斷臂時這人煞白的臉色。
這麽想來,加上那一次,已經受你兩番照顧了。
“——謝謝。”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句道謝,葉牧有些詫異地側頭看向江望。停頓了一下才了解江望的意思,他說:“不用這麽說。當初我貿然插手,把事情變得複雜了,沒給你造成麻煩就好。”
念及江望此刻的身份,葉牧斟酌了片刻,慎重地開口問道:“現在這場戰爭,總有一天會分出勝負。你對將來,可有什麽打算?”
這句話出口的時候,室內原本平和自然的氣氛頓時一凝。
“事到如今,你應該看得出,我不是什麽好人。”江望淡淡說著,停住了手上的動作,轉過頭,看著葉牧。
“葉牧,別人的死活我不在乎,家國天下對我來說也沒什麽意義。人想要活得輕松自在,就得認清自己的立場,是什麽身份,就做什麽樣身份該做的事。得隴望蜀,在乎的東西太多,最後只會什麽都得不到。這種事情,我和那名妖魔將領達成協議的時候,早已經有所準備了。”
江望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如墨的眉眼舒展,卻讓人覺出漠然的意味來。
“即使偽裝得再像人類,現在的我,仍然是以人類為食的妖魔。我對無謂的殺戮沒興趣,但是到了必要的時候,我也不會對人類手下留情。葉牧,妖魔和人類不同,是實力決定一切,勝者為王的種族,也是陰險冷酷,毫無血緣溫情的種族。我不相信妖魔的承諾,但它們的這種特性卻很方便利用。只要有相應的實力,努力爬到足夠的地位,到時,想殺的人我會親手解決掉。”
“需要幫忙嗎?”葉牧只是平靜地問道,目光坦然,“兩個人能做到的事情,總歸要比一個人多。”
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口,現在的氣氛並不適合繼續追問下去。
殺了想殺的人之後的“將來”,江望,你又打算如何自處呢?
而且……
江望,你真的能徹底舍棄人類的身份,對做過的事情毫不在意嗎?如果是那樣,為什麽會讓自己陷入渴望血肉而失控的境地,以為自己吃了人的時候,你的失態又是為了什麽?
剛才的那番話,你是在告誡我,還是在告誡……你自己?
答案如何,就讓我自己來確認吧。
我想更多地了解你。
江望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謹慎地評估這番話的分量般審視著葉牧。再次開口時,第一次徹底褪去溫和的表象,毫不掩飾地顯露出性格中危險的一面來。
“這種話可不能隨便說說,我原本並沒打算讓你攙和進來。”冰冷的手撫上葉牧的臉頰,從說話的聲音中分辨不出情緒,“不過既然說了,即使你以後想收回,我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讓我先了解一下未來同伴的實力吧。我來這裡想要解決的仇人到底是誰,想必你已經有些眉目了。三天后,我會殺死那個人。以那個時刻作為分界,在此之前,不拘手段,你能查出這城中的疫病,緣起於何嗎?我拭目以待。”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林地中,葉茗正躺在軟綿綿的羊背上,手裡捏著一枚圓滾滾的褐色藥丸子,舉起手對著太陽細細查看。過了一會兒又收回手,把它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立刻嫌惡地拿開老遠,但是目光仍舊死死地盯住它不放,小眉頭幾乎要打了個結,十分苦惱的樣子。
明明用的是和平時沒什麽兩樣的原料,做成藥丸後看起來也沒什麽異常,但是為什麽聞上去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呢……
煩惱地把藥丸順手扔掉,翻了個身趴在羊背上,看著儲備糧慢悠悠地吃著地面的青草,葉茗拖長了聲音,自言自語地抱怨道:“爹爹~快點兒回來吧。”
連平時最喜歡的製藥都提不起半點兒興趣,閑得快要長出蘑菇來了。
正在百無聊賴的時候,突然覺得手腕那裡有些異樣。葉茗輕抖了一下手腕,有什麽冰涼滑膩的東西就從袖中抖落了下來,被他一把抓住。
葉茗拎著小蛇的尾巴提到眼前,和它盯了個對眼。這才懶洋洋地說:“你也這麽覺得吧?”說著抖了抖手,讓它看起來像是附和般地顫了顫頭。
翠綠的小蛇不滿地吐了吐信子,徒勞地扭著身子想要掙脫開,發出了抗議般的嘶嘶聲。
葉茗卻好像心情好了一些,感興趣地伸出手指,想要摸摸翠蛇的小腦袋。嘴裡還念念有詞地安慰道:“不要寂寞,爹爹有事情要做。我會陪你玩的。”
翠蛇嘶嘶叫著拚命地閃躲,眼見著避無可避時,異變瞬間發生。
原本纖細的蛇身像是吹了氣般瞬間膨脹變形起來,五官凸顯,鱗片褪去,四肢舒展,毛發生成,衣飾浮現。
“小石頭你夠了!”
隨著一聲忍無可忍的大聲抱怨,取代翠蛇出現在那裡的,是個看起來大約十五六歲的綠衣少年。一頭四處支棱的黑色短發,吊眼尾部帶著一抹天然的暗紅,本是算得上俊俏的五官,臉頰上卻覆蓋著兩道巴掌寬的細密綠色鱗片,從臉側一直延伸到脖頸,直至沒入衣襟,使得整副形容都有些可怖起來。少年氣惱地瞪著葉茗,齜牙咧嘴地從他手中把衣擺拽出來,一對尖尖的虎牙白森森地泛著光。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