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有清脆悅耳的編鍾聲,叮叮當當此起彼伏地響起。隨著這聲音,廳內的說話聲停止,立刻顯出了一片格外的安靜來。而這時,在坐滿了的議事廳中,獨獨站著的那一群人,就已經不單是扎眼,而是突兀的程度了。
顧興言就在此刻動了。他冷冷一笑,向那張長桌走去。而他身後那些毒系弟子,則轟地一下作鳥獸散,臉上帶著某些隱秘的興奮表情,匆匆找地方入座了。
廳內數百人的目光都落在顧興言身上。他卻恍若未覺般,走過長桌旁的那一張張座椅,把那些含義各異的視線全然當做不存在。
隨著他的腳步一路往前,廳內隱隱起了些騷動,但是誰都沒說什麽。連坐在首位的景安,也只是沉默地看著他走過來。
隨著座位一個個被顧興言拋在身後,他距離這張長桌的盡頭也越來越近,終於他走到了聞莊身邊,正要走過去,卻被聞莊一把抓住了手臂。
顧興言低下頭,看著聞莊,客氣地問:“聞師兄,你這是什麽意思?”聲音不大,但在此刻分外寂靜的大廳裡,卻教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聞莊的臉上沒有笑容,但神色也並不嚴厲。他站了起來,似有意似無意地攔住了顧興言的去路,說:“顧師弟,這張椅子,你當得起。”
廳內起了一陣騷動,但在聞莊抬眼環視廳內時又重新變得寂靜下來。聞莊將目光轉回顧興言的身上,說:“顧師弟,你坐這張椅子。”
是邀請,卻好像還帶了些勸誡的意味。
顧興言和聞莊對視了一瞬,笑了笑。老實說這笑容在他此刻這張形銷骨立的臉上,襯著那兩個碩大的青黑眼袋,倒有點兒驚悚的意味了。他說:“聞師兄的椅子,我怎麽能坐。以聞師兄的能力,坐這把椅子,已是大大的屈才了,我又怎敢再來爭搶。”說著似乎想要掙開手去,怎奈聞莊似乎抓得頗緊,一時卻掙脫不開。要努力掙開的話,拉拉扯扯的就太難看了。
於是他停下了手,說:“聞師兄,我知道你顧念私交和同門情誼。然而規矩就是規矩,聞師兄可是覺得,以顧興言的能力,當不得前面幾把座椅?”
聞莊靜默地看了顧興言一眼,將目光轉向首席,對上了景安看過來的視線。他沉默片刻,松開了抓住顧興言的手,重重地坐回自己的座椅。
顧興言又笑了一笑,說:“多謝聞師兄成全。”隨即便不再停留,徑直走過空著的第二三張椅子,站在了長桌最上首的那張椅子邊。
坐在那張椅子上的正是景安,他是看著顧興言一路走過來的,此刻臉上也沒什麽訝異的表情,而是問道:“顧師弟看來,是想爭一爭這首席了?”
“學無先後,達者為先。”顧興言先是恭恭敬敬地做了一個揖禮,隨即手抄在袖中,緩緩直起了身來。
“顧興言不才,想請景師兄,換一換位置。”
隨著這一聲落下,廳內就像是再也按捺不住一般,嗡嗡嗡的交談聲陡然而起,一瞬間,廳內變得沸反盈天!
在喧鬧的廳中,顧興言無言地和景安對視,枯瘦如骨的臉上,露出一個不容錯辯的嘲諷冷笑。
景安的手扶上座椅的扶手。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這張座椅和其他座椅有些細微的差別。扶手要更寬一些,而在不起眼的側面,嵌著一排不知作何用途的鏤空銅管,粗細大小各不相同。
景安的指尖叩上其中一個銅管,隨著一聲常人無法聽到的震顫聲響起,同先前一般,節奏卻更為急驟的編鍾聲,叮叮咚咚地如急雨傾盆般在議事廳中響起,廳內的聲音頓時為之一靜。
葉牧揉了揉耳朵,暗罵了一句。在房梁上,這編鍾聲聽起來尤其的清晰。方才那第一陣鍾聲還好,這一陣突如其來的鍾聲來得格外迅猛,讓他的心跳都被驚得停跳了一瞬。
他向江望所在的方向看過去,怎奈江望隱匿得著實隱蔽,從這個角度,連半片衣角都看不到。自然也不得而知對方此刻的情形。
於是葉牧隻得收回目光,繼續向廳中看去。
而廳中,景安坐在椅上,迎視著顧興言的目光,盡管是需要仰視的角度,卻沒有半點心浮氣躁。他搖了搖頭,清清楚楚地說:“景安認為,以顧師弟之修養,不足以相爭首席之位。”
這一句說出,顧興言怫然作色且不必提,連聞莊都大吃了一驚。廳內的弟子更不用說,剛剛安靜下來的大廳再次喧鬧了起來,還夾雜著不少喝罵聲。先前同顧興言一同走進來的那些毒系弟子轟然站了起來,大聲叫罵著“憑什麽?!”“不公平!”“膽小鬼!”“害怕了吧!”雲雲,更多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且不必提。
聞莊狠狠地皺起了眉,站起身,轟地重重錘了長桌一拳,發出好大一聲響,整張桌子都顫了顫。廳內再次一靜。那些義憤填膺叫罵得正歡的毒系弟子們也閉上了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靜悄悄地又坐回了座位。
聞莊這才轉向景安,皺著眉疑惑不解地問道:“景安,為什麽?”
第59章 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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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堂是個修習醫理毒術的江湖門派, 但同其他五大門派一樣,自幼對弟子們讀書習字的教育也是相當嚴格。而百草堂的教育中,最為偏重的一項, 就是修養,也就是弟子們平日裡的德行品質和待人處事。這衡量的準則並不中規中矩,甚至在某些地方有些離經易道, 比如那個“學無先後, 達者為先”就是渾然不顧及輩分長幼的一個排序, 但大部分關於德行操守的教育還是沒有多少差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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