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蒼皺起眉,道:“不管怎麽改變,我就是我。我想要力量,就付出代價,這有什麽大不了。但你不是我,清光,回答我的問題,你這樣做是為什麽?”
“為什麽?”清光笑了起來,道:“坎水,你知道的。你‘應該’知道為什麽我這樣做。”
“你也‘應該’知道我不喜歡繞來繞去賣關子。”葉蒼道,“有話直說。”
“你不可能忘記。吾等的記憶,只會隱藏,不會消失。為何不願想起?追尋真理的過程不可能毫無犧牲,坎水,你明白這個道理。”清光道,聲音隱隱帶著奇妙的韻律,“跨越天地法則,引動異界之力,令死者複生。這件事,單憑離火,是做不到的。”
“所以,她向我求助,我答應了。”他一步步向葉蒼走近,黑袍振動,仿佛蝴蝶震顫的羽翼,緩緩道,“當時你也在場。坎水,回憶起來!”最後一句,他的聲調驟然加重,近似喝斥。
瞳孔微縮,葉蒼連連後退幾步,腦海中仿佛轟然炸響。就像罩於水面的薄冰劈啪破碎,或是浮於鏡面的灰塵被拭去,隱藏於深處的記憶現出身來,洶湧而至。
啊啊,怎麽會忘記呢?根植於骨子裡的,對自由的渴望。
正是因為這種渴望,希望掙脫陣法束縛的渴望,讓他和一直在探尋天演八卦陣奧秘的震雷交上了朋友。盡管動機不同,但他們有著相同的目標。經過對天演八卦陣長久的研究,他們遇到了一個瓶頸——憑他們兩個,還無法觸摸,無法突破的瓶頸。
就在這時,痛失愛侶的離火,絕望之中找上了他們。
一個合適的契機。
加上離火的力量,他們有了反過來製約天演八卦陣,讓它為他們所用的可能,哪怕只有一瞬。
一瞬間,能夠改變很多事情。
不是不知道此舉可能動搖天演八卦陣的根基,不是不知道大陣在戰亂中對於人類的重要性。但震雷為了探尋陣法本源可以犧牲其他,離火無論如何都要救活愛侶,而他?
他隻想要自由。從成為坎水起就不屬於他的自由。
巽風鎮守邊關,對妖魔滿心仇恨;艮山性情溫和,和人類相處友好;兌澤一心為公,堅守著六靈的職責。它們三個,都不會同意這樣的舉動。
所以,這是一次秘密行動。
對他而言,一次完全失敗的行動。
震雷達到了他的目的,更加深入地了解了天演八卦陣;離火達到了她的一部分目的,至少在那個時候,復活的那人看起來還不錯;唯有他,犧牲了幾乎全部力量,最終卻仍舊絕望地感覺到自己被陣法所束縛。
後來因力量大損又大受打擊,疏忽之下被魔神所契約時,他覺得這一切簡直是場最荒誕的笑話。
他想要自由,最終徹底失去了自由。
他怎麽可能甘心?用長久的時間,在魔氣四溢之地艱難地積累力量,找到機會以自我毀滅為代價,他暫時擺脫了契約,狠狠給了那該死的魔神一刀。
逃亡,天演八卦陣的動蕩,兩股法則之力的對撞衝擊。衝擊轉化中,他得到了法則施予他的虛假記憶,忘記了自己。
一段蒙昧的孩童時光。
那個時候,出現在面前的人是——
葉蒼下意識地喃喃道:“爹?”
話語脫口的瞬間,眼神驟然恢復清明。
反應過來後,忽然覺得在老友面前這樣失態有些尷尬。源自漫長記憶的驕傲和源自本能反應的感情爭鬥一瞬,他果斷決定順從自己的心意。
面子有什麽用?他只要活得高興就好。
葉蒼直起身,在短短數秒間,已經重新鎮定下來。
他看向清光,道:“——這麽說,你成為陣眼,是為了當初的行動?難怪當時只有你受到的反噬最輕。我早該發現的。”深深吸氣,他低語道,“原來你才是我們中最舍得的一個……”
隨即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清光,如果是本體狀態,法則之力的對撞確實可能波及到你。你將自己變成了陣眼,天演八卦陣會給予你完全的庇護,怎麽可能被迫無奈和人結下伴生契約?”他沉聲道,“你有什麽目的?——和天演八卦陣相比,異界法則絕不是你關注的重點。還有魔種,你不可能察覺不到那隻豚母的異常。你跟在爹身邊,任由這一切發生,是為了什麽?”
再次歎息一聲,清光道:“能夠毫不猶豫地把這種人類的稱呼喚出口……你一直尋求著自由,卻心甘情願被人類的感情所束縛。看來,我們的合作只能到此為止了。至於我的目的——坎水,我同你約定過,會幫你找到獲得自由的方法。我為它而來。”
他淡淡道:“我找到了。”
做夢也沒想過會聽到這樣的回答,葉蒼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反應過來他聽到的是什麽,立時被極度的狂喜衝昏了頭腦,
清光或許會故意誤導他人,但從不說謊。
然而在那狂喜中,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攫取了他的心臟。這讓他還殘留了幾分理智地問道:“什麽方法?”聲音都不由得因為期待而有些發顫。
清光卻沒有立時回答。“雖說多此一舉……”他抬起手,指間閃耀起青白的雷光。那雷霆於掌上躍動交曳,構成了文字。
殺了葉牧。
青白色的雷霆冷酷地映入眼底,狂喜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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