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師和葉蒼發生衝突時,她沒有輕舉妄動。一旦長益城破,需要有人回去傳遞最新的情報,讓王朝軍及時做出應對。她萬萬沒想到,會聽到後續祭師和葉牧的那樣一番對話。
對話中他們提到了賀涼。羅迎根據前因後果,模模糊糊推導出了一個令她不願深思的結果。
如果這一切都是源於早有預料的算計,源於一隻妖魔荒唐無稽的妄念,也未免太過可笑,太過慘痛了。
而阿涼……他們的對話裡透露出阿涼還活著,這可能嗎?
縱然思緒萬千,眼前的第一要務,還是她此刻身負的任務。
她向葉蒼出示了傳信憑據,道:“鎮南軍左將簡序可在此地?”
此時城門開啟,一隊人馬向這邊疾駛而來。
葉蒼扭頭看了一眼,對她說:“你看,最前面的那個就是。”
羅迎望過去,看到領頭的年輕將軍,心底暗暗松了口氣。
簡序無恙,至少安順王簡臨可以安心了。
一路急速行進,機關巨獸不知疲倦,再加上魔氣對鬼面馬的加持。半天后葉牧一行就抵達了妖魔駐地的山谷外圍。
而谷內,看到祭師處所外護衛的妖魔侍衛們都不明原因地化作一灘灘血肉,大著膽子入內查看,卻發現了祭師屍體的妖魔們此刻正亂作一團。
那些高級妖魔並不關心誰是殺死祭師的凶手,也不想去追捕這樣危險的敵人,它們唯一擔心的只是祭師的死亡可能觸怒魔神,使得魔神遷怒於它們。但在聚集起來膽戰心情叩請魔神,說明情況後又等候了半天,都沒等來魔神回應的情況下,它們散去時就不免各自暗中打起了盤算。
有些妖魔貪心地想要北上繼續進攻王朝,有些妖魔顧慮到魔神打算守在山谷等待回應,還有些妖魔從北邊逃來的零星低級妖魔帶回的訊息中嗅到了不詳的氣息,心裡打起了退堂鼓……它們爭吵不休,這番亂象再持續一陣子,又會如往日一般以某幾個妖魔死亡,手下勢力被瓜分一空作為結束。
直到這座山谷被一個人包圍。
遮天蔽日的陰影覆在它們頭上時,高級妖魔們機警地做出了躲避的動作,向天空看去,隨即表情不由自主地凝固了——魔氣形成的巨大樹木衝天而起,樹冠鋪陳開來,枝條紛紛落下,在外圍層層圍攏,將整個山谷嚴嚴實實地堵在了它的樹冠下。那股威懾的氣息仿佛喚起了它們身體中久遠傳承的恐懼,生出一股無法反抗的絕望來。
唯二的兩隻天字級妖魔顫栗著,發出難以置信的哀歎:“死樹……”仿佛一瞬間重溫了它們還十分弱小時的夢魘。
那時所有妖魔都生活在死樹的陰影下。它們被它庇護,它們被它飼養,它們被它捕食。直到最初的魔神將它抹殺。無數歲月過去,連魔神之名都更替了幾任主人,存活至今的它們本以為自己早已忘卻昔日記憶。卻在身臨此境時,格外鮮明地想起了那些日夜擔驚受怕,不知何時會被身旁枝條倏然吞噬殆盡的恐怖回憶。
幼年的經驗讓它們安靜地趴伏下來,等待著隨時可能降臨的死亡,為了那一刻來臨時能夠發動反擊而積蓄力量。能夠成長至如今地步的妖魔沒有單純的蠢貨。那些高級妖魔發現了它們的異樣,驚疑不定地學習著它們一般安靜下來,警惕地觀望著谷中巨樹的動向。
放出了死樹後,葉牧沒有急著對山谷中的妖魔動手。把“百尾”交給飲羽樓門主代為看押,他循著地圖上標注的綠色光點,先去找到了江望。
在一棟建築物房頂的背風陰影處找到江望,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時,葉牧松了口氣,緊接著就察覺到了異樣,重新提起了心。江望周身的魔氣稀稀落落的,呈現出一種日薄西山的景況,像是一株因為缺水而開始逐漸枯萎的無精打采的小花。
他迅捷無聲地躍上房頂,謹慎地輕聲喚道:“江望?”
那坐著的身影動了動,沒有回頭,江望喑啞了許多的聲音有點苦惱地說:“葉牧,你帶了鬥篷嗎?我不太想讓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葉牧嗅到了血的氣息,但不確定是江望受了傷還是他從殺死的妖魔那裡沾染上的。從包裹裡取出一件新的鬥篷罩在江望身上,他在江望身邊坐下,一邊喚出魔氣試圖給江望“澆水”,一邊問:“你受傷了嗎?”
窸窸窣窣地穿好鬥篷,江望向葉牧轉過來。雖然戴著面具,但也能從那青白的膚色看出他的情況不太好。然而他的心情似乎還不錯,語氣輕快地說:“出了一點小問題,看到你讓我感覺好多了……葉牧,祭師死了。王天留實力竟然還不錯,蠱惑了祭師讓他解除了所有靈物契約,省了我不少工夫。白魏應該沒死吧?我答應了王天留保他一命。另外,離火和巽風都自由了,不過沒出現在駐地裡,不知道她們去了哪兒,需要留意一下。”
葉牧沒讓江望轉移話題,皺起眉頭,說:“白魏活著。江望,具體是什麽‘小’問題?”
他發現除非他有意控制,否則魔氣沒法在江望身邊長久留存住,就像一個滿是漏孔的篩子蓄不住水。這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江望說:“說來話長。”他似乎有點虛弱地依偎過來,靠在葉牧肩上,慢慢解釋起來。
聽完前因後果,葉牧看著懨懨的江望,有心說他兩句,又舍不得讓他傷神,最後沒辦法地吐出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