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百年的抗爭之後,在《天地無道》的結局,任無道終於放棄了。
他選擇在虛空之中永久地沉睡。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任無道的聲音聽不出悲喜,“我的生命力也會隨時間衰弱,直到最後慢慢地死去。”
“可是那天,”他抿出一絲笑意來,“我聽到你在外面踢我。”
“我也沒有想到我會把你叫醒。”易憐真心情複雜地說。
任無道:“還好你把我叫醒了。”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個小說的主角,那無盡的虛空便是他的結局與末日,他將在這樣的死寂中永遠絕望,真正地走向故事和生命的終點。
可偏偏易憐真來到那片虛空裡把他叫醒了。
一開始他還秉持著原來的行事準則,不想給易憐真帶來麻煩和災難。
可很快他便發現,這個青年不怕這些。
易憐真是他苦苦熬了八百年後終於等來的改變,是主動跑過來,抓著他的手往前走,一步一步帶他離開那片死寂之地的人。
“我之前還曾經奇怪過,為什麽你會這麽特殊。”任無道將下巴硌在易憐真的肩頭,“但如果一切都只是一本書的話,倒也不難解釋,畢竟你是來自書外的人。”
他低聲笑了笑:“你所在的世界也很神奇,和我見過的世界都很不一樣。”
“你就……不怨恨嗎?”易憐真問。
“怨恨什麽?”任無道反問,“恨那所謂的命運,恨我只是一本書中的人物?”
易憐真點頭。
就算任無道能原諒他的謊言,可一切的真相是比他的謊言更過分百倍千倍的東西。
任無道說:“我恨。”
易憐真:“那你……”
“如果是之前知道了這件事,”任無道語氣不自覺地冰冷下來,“我一定會怨恨。”
“我不能接受別人強加給我的命運,也不想按照別人的心意生活,我憑什麽要背負這一切?”
“無論如何,我都會試著改變,用能付出的全部代價換取一線生機。”
他又緩下語氣來,輕輕呼出一口氣:“但這不是遇到了你嗎?”
“你現在已經不在那本書的劇情裡了,”易憐真彎起唇,“故事已經結束了。”
任無道低低嗯了一聲:“我們的確對不起林越,但你要知道,這並不怪你。”
易憐真便又有些難過起來。
“沒什麽的。”任無道親了親他,緩緩說,“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你帶來的並不是悲劇和厄運,這些不是你需要背負的東西。”
“你帶來的只是改變而已,只不過有些是好的,有些沒有那麽好,但已經有無數人從中受益了。”
“薛天定死得早,秦英的世界不知道因此而少死了多少人;時夜心不需要再和忎誩苦苦鏖戰;徐白沙他們能早好幾年突破武術極境。”
“即使是林越的世界,還有芍兒和其他人,”任無道為他細細地分析,“你之前曾對我說,不記得有芍兒這個人。如果沒有你的出現,芍兒可能終生都只會是一個不會說話的灑掃弟子。”
“我……”易憐真有些動容,聲音微微顫抖,“我之前都沒有想過這些。”
“那時候我總覺得,這些都與我無關。”他說,“畢竟當時對我來說,它們都只是書中的劇情。”
可能直到現在,他才真正從旁觀者的位置走出來,意外地發現自己也是這個世界中的一員。
“一切都與你有關,”任無道不放手地抓緊他,“可能我們不久後會離開這個世界,但是還有我。”
他耍賴般地低笑起來:“無論去哪兒,你總要帶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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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天,確認了芍兒在新門派裡過得一切都好,他們才收拾東西,準備啟程離開這個世界。
雖然知道了自己在書中,但任無道和易憐真討論之後,依舊對金色眼睛沒有什麽頭緒。
兩個人決定還是按照之前的計劃繼續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到“故事盡頭的冥漠”。
雖然知道什麽都不會看到,但在任無道打開“門”前,易憐真還是朝四周看了看。
“這次時夜心不會跟著我們了吧?”他不太放心地問。
時夜心神出鬼沒,殺死張懷民之後就再也沒有在二人面前現出過蹤影,反而是別的地方傳出了一些與他有關的消息。
之前兩次都被時夜心跟在後面,易憐真多少有些在意。
“不會,”任無道輕松道,“這個世界時局未定,處在混亂之中,正是時夜心最喜歡的情況,他會在這裡再待一段時間。”
“至於之後,他自己也能打開‘門’,沒必要湊我們的熱鬧。”
“那就好,”易憐真放下心來,“少個時夜心,就少點需要顧及的東西——不知道下個世界會是個什麽樣的。”
“看你看過什麽樣的小說了。”任無道掃了他一眼,悠然道。
“這可說不準。”易憐真看著任無道打開門,與他一起走了進去,“我看過的小說可多了,這幾天不是跟你說過一些嗎?”
“有各種各樣的玄幻,還有什麽洪荒修仙呢。”
他一邊笑著跟任無道說話,一邊觀察著新世界的景象:“這裡好像是一片戈壁?”
烈日之下,裸露的岩石被風化為小片的粗沙與礫石,茫茫的淡黃大地上只有幾株幾乎看不見的小草在頑強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