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看到眼前灰色的霧氣中,冷不丁卷出一條色彩十分旖旎的尾巴。這尾巴緩緩自灰霧中劃過,當那漂亮的尾鰭從他身邊掠過時,喻越隻覺自己的心口也被劃開了一道。
他明白了,是因為他害怕失去崽崽,才會召喚出這個怪物。
他立刻抱住身前的崽崽,低聲安慰道:“不要怕,每個人都會有自己害怕的東西,我也會有,我會很快克服它的。”
崽崽沒有回答。
也沒有動彈。
喻越愣了一下,意識到什麽,猝然低頭——
只見剛才還好好呆在他懷裡的崽崽,此時已經不見了,隻留下一隻小喻越的折紙和一件空蕩蕩的粉色小衣服。
喻越隻覺眼前一黑,呼吸一窒。
他拚命用力,但周圍的空氣就像是忽然被人抽走那樣,根本無法進入他的肺部。
偏偏狂跳的心臟還讓他血液加速,耗費著他僅有的一絲理智。
是假的,不要怕,崽崽絕對不會走丟。他嘴唇蒼白,在心裡安慰自己。
但是他的雙手開始發顫,思緒也開始發亂——即便明知道眼前這個恐怖的幻境因為他害怕“失去崽崽”而產生的,但他無法單純依靠理智就克服它。
心中,一個聲音不斷對他說,他不可以沒有崽崽。
正當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變得愈加強烈時,那條旖旎的尾巴狠狠一甩,一個人身蛇尾的怪物從天而降。那怪物上半身皮膚蒼白,臉部只剩下一張巨大的像食人花那樣的嘴巴。最為可怕的是它的胸口,它的胸口破開一個大洞,四面嵌滿血糊糊的牙齒,裡面還伸出兩條長長的舌頭,一條舌頭的舌尖上正卷著不斷掙扎的崽崽!
喻越從船上站了起來,想也沒想就撲了上去。
【彈幕:不要啊!!!】
【彈幕:要跳到水裡去了!】
【彈幕:臥槽,我看見了,這是什麽怪物?啊啊啊啊——】
但他們的呼喊聲,喻越是聽不到的,他沒有辦法克制住自己。他知道自己在做傻事,不應該這樣,但那種恐懼的感覺就像一片夢魘罩在他頭上,此時的他,就像是變成了一個懵懂的男孩。
他渾身顫抖,伸手想要抓住半空的崽崽,怪物有力的帶著刺的舌頭猛然扎穿他的左肩,發出一陣饜足的笑聲。
等到喻越往另一邊掙扎時,發現崽崽又不見了。
這霧氣中的怪物就像知道他為了崽崽會不顧一切那樣,將崽崽卷在另一根舌頭上逗弄著他,一邊又攻擊他。
“這是我的……你是個貪婪的小偷……是你把它偷走了,所以現在就要接受懲罰。”
“不、不是這樣的!”喻越大聲地說,但卻沒有任何聲音從他喉嚨中發出。
他好像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又是一陣恐慌泛上心頭。
偏偏,在這麽危急的關頭,他還聽到了熟悉的、來自於河神的憂鬱聲音。
“啊,就連你也怕我,覺得我是個強盜……”那道聲音失望,又充滿難過,像是一種無聲的控訴,逐漸變得陰沉,“就連你也不喜歡我,對嗎?!”
不是的,這不是河神的聲音,醒一醒。
情急之中,喻越舉起左手,銜住自己的食指一咬。
自己製造的疼痛讓他清醒片刻,他站在船頭,不斷做著心理建設,最後抬起頭直視著那隻可怖的怪物。
少年喘著氣,眼睛發紅,頭髮凌亂,身前換上的粗布衣服上沾滿了血跡。
“你覺得我害怕你,是嗎?”他聲音發抖道。
眼前的怪物猛然發出一聲怒吼,腥臭可怖的氣息傳來,像是在嘲笑他的懦弱和傷口。
也就是這麽一瞬間,喻越徹底發現了——只要他不離開自己的小船,這隻怪物就無法傷害他。
他垂眸,看著新鮮的血液從怪物的舌尖上低落,“淅瀝瀝”落入河水中,染紅了一大片水面。
喻越和它就這樣僵持著。
這怪物是被他自己召喚出來的,因為他太擔心失去崽崽,才會讓這怪物有了可趁之機。而此時此刻,如果他不能解決掉這隻怪物,就永遠無法到達河神居住的彼岸。
如果他不能克服自己的恐懼,就無法得到神明的眷顧。
一定要,下定決心。
【彈幕:完了,我好像看明白了,這個怪物該不會是小弟弟自己想出來的吧?】
【彈幕:可能是啊,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這種機關太難破解了……】
【彈幕:他哭了,艸!這是什麽垃圾副本!】
要下定決心。
淚水遏製不住地從喻越眼眶裡滑落。
沒有人能看得出此時此刻的他在想什麽,就連眼前的怪物也在囂張跋扈,表現出一種勝利者的姿態。
喻越頂著發紅的眼眶,他不斷急促呼吸著,像是仍然喘不過氣來。
但他的眼神卻越來越堅定。
因為他知道要如何戰勝眼前的怪物了。
“你可以走。”他說。
眼前正在張牙舞爪的怪物動作一僵,不太明白似的,仍然張開血盆大口向喻越襲來,卻被喻越用提起的魚叉擋了回去。它不可置信地發出一聲惱怒的咆哮,卻怎麽也傷害不了眼前瘦弱的少年。
“我說,沒關系,你可以離開我。”喻越又道,他的聲音比剛才大了一些。
怪物猝然發出驚恐的叫聲,像是終於明白了喻越在說什麽,它哀嚎著,身體瞬間破了一個大洞,無數灰霧從其中湧出,將它半邊身子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