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朗搖頭:“別提了,樓上吵了一架。”
孫芳麗說:“啊?怎麽吵架了?”
許清朗說:“老師找過來了,哎,你知不知道,四樓有個孩子是咱們出出的同班同學啊?”
原本下地要噔噔噔去找玩具車的許拙立刻頓住了腳步,回過頭來。
孫芳麗:“來的是出出的老師啊?”
“對啊,大小胡老師都來了,然後直接吵起來了。哦不對不對,大小胡老師沒有吵,是樓上那個男主人,”許清朗說到這,講了一句方言,大意是男主人凶狠得要命:“當著大小胡老師的面就把那孩子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啪啪兩耳光我聽得都疼,兩個老師一起拉都沒拉住呢……”
許拙心下頓時咯噔一聲。
孫芳麗還在問:“為什麽罵孩子啊?”
許清朗說:“好像是因為孩子不聽話打架了吧,還有什麽筆的事。這做老師可真不容易啊,大周末的還得家訪……”
夫妻二人之後還有對話,可許拙卻是一句也聽不進去了。
許清朗的聲音手術之後就變得很沙啞,導致他說話的時候不得不比普通人賣力一些。
而那用出來的力道,在許拙聽來簡直就像是扇在邢刻臉上的巴掌一樣。
大小胡老師為了邢刻都來做家訪了,可是事情一點也沒有好轉,甚至因此變得更糟糕了,那邢刻要怎麽辦?
這天一晚上,許拙都沒有睡好。
暈倒以後,他的大人思維淡化了許多,導致情緒無法排解時,會直接攻擊他的身體。
比如他擔心邢刻,但他睡前又解決不了這件事,下場就是一夜噩夢。
第二天孫芳麗看見了,還以為是孩子身體不舒服,差點又要給他請一天假。是許拙堅持要去幼兒園,孫芳麗才耐不住地送他過去。
臨去之前叮囑他,說如果有什麽問題,一定要讓老師聯系家裡。
許拙連聲答應,而等他背著小書包,抱著小彩筆,拿著要給邢刻的糖果,一路噔噔噔地跑去學校時,卻是直接僵在了教室門口。
*
許拙不知道那天自己暈倒之後發生了什麽,總之他回到教室以後,小朋友們一下便把他圍了起來。
然後在小胡老師的引導下,紛紛給許拙送上了自己準備的小禮物,慶祝他回到大(1)班。
孩子們的禮物不值錢,但都是心意。把剛回到班級的許拙圍了個滿滿當當,熱鬧萬分。
而對比之下,縮在比之前更偏僻角落裡低著頭的邢刻,看上去便是非常冷沉了。
他臉上的淤青相比之前竟然擴大化了,臉頰微微腫起來了一塊,身上的衣服還是之前那一套,卻變得破破爛爛的。
仔細一瞧,是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洞,像是被什麽東西燒出來的。
許拙遠遠一看,心臟便立刻揪了起來。
而小胡老師看上去也是一臉疲憊,帶著小朋友們歡祝許拙回歸時,都沒有過去那麽有氣力了。
很顯然,周日晚上的局面非常嚴峻。
這個年代,人們對於“家暴”的還沒有後來那麽抵觸,部分家庭甚至認為父母打罵孩子才是正確的。
也就是說,邢刻的情況哪怕報警也沒有用,不僅無法限制,還有可能會激怒家暴者。
大小胡老師顯然也是經歷了一番掙扎之後發現無果,才會變成眼下這般疲累的模樣。
而老師都沒有辦法的事情,年僅五歲的孩子就更沒有辦法了。
對邢刻來說,這甚至說不定是關上了他生活中最後一扇可能獲救的希望窗口。
讓他的神色變得越來越沒有光彩,人也變得越來越封閉冷僻。
就好像現在,孩子們熱鬧地圍繞在許拙身邊,送上五顏六色的花朵,而邢刻卻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仿佛在另一個世界裡一般,從頭到尾都沒有抬起頭。
許拙被小朋友們圍了好一會兒之後,等其他人一散開,便立刻抱著自己的東西走近了邢刻。
卻不想他還沒來得及坐下,邢刻便搬上自己的小椅子,往更角落的地方挪了挪。
許拙愣了愣,隨即想也沒想,就著椅子粘屁股的姿勢,跟著邢刻一起挪。
邢刻挪,他也挪,活像個小跟屁蟲。
最後等邢刻終於忍耐不住,用力轉過頭想說點什麽時,許拙正面看見他臉上狼狽的傷口,反倒比他更快地癟了癟嘴,委屈巴巴道。
“我們之前說好了是朋友的,我不小心生了個病,你怎麽就不和我當朋友了呀?”
小孩的聲音聽上去難過極了,邢刻頓時收了聲。
許拙還不停歇地在說:“生病本來就很痛了,還要失去朋友,那你不是要我更痛呀。”
話音落地,他還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用力吸了兩下鼻子。
邢刻大概是之前午休的時候被他哭出了陰影,許拙一吸鼻子,他就條件反射地皺了皺眉,低聲說:“你別哭。”
“那你不走了好不好?”許拙抱著小書包,小小聲道。
邢刻垂頭看著自己的桌子,沒吭聲。
邢東海這一次打得很重,正面看孩子都破了相,眼下鼓起來一塊。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有自尊了,邢刻不願意這副模樣同人對視。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傷口造成的,邢刻還有點低燒,臉色看上去很糟糕。
許拙鑽著腦袋想同他對視,想讓他明白這沒什麽,不用覺得羞恥,但邢刻卻說什麽都不願意,還抗拒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