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許拙手腳不安地坐在原地,站起來不是,坐下去也不是。
“那位同學,畫你自己的。”前排的老師說了一句。
許拙這才規規矩矩地坐回原位,扒拉一支筆,目光卻還是眼巴巴地望著門外。
李東不知什麽時候湊到了他身邊,撥了一下許拙的筆,一副很懂的樣子說:“邢刻有可能會被開除。”
許拙被嚇了一跳,扭頭看去:“啊?”
李東老神在在:“我爸爸以前和我說過,在幼兒園打架的小朋友,是會被開除的,就是再也不準上幼兒園啦!”
許拙的心裡本能一慌,仔細思索過後,才搖搖頭說:“不會的。”
“你怎麽知道不會。”李東說:“劉北辰的媽媽也是老師,好像還是小學老師,比大小胡老師都厲害,肯定會開除的!”
許拙用力搖頭。他已經開始翻找回憶了,可是一翻頭就疼,只能反覆搖著小腦袋道:“不會不會,大小胡老師也很厲害,他們會保護我們的。”
話才說完,就突然聽見走廊裡傳來了一句尖銳的:“撞他一下他就可以打我的孩子了是嗎?這點是非都分不清楚,你們兩個怎麽當老師的!”
大(1)班所有孩子都一縮。
李東也嚇了一跳,隨即朝許拙露出了一個“你看吧”的表情。
許拙頭太疼了,反應能力也隨之變慢。他已經想不出這個時候的自己能幹什麽了,只能不住地轉過腦袋朝教室窗口的方向看,眼底帶著期盼。
那扇窗戶是正對幼兒園大門的,但距離他們有點遠。 (2)班老師不讓他們亂動,所以許拙只能這麽坐著,看不到外面。
“你看什麽呀?”李東捕捉到了許拙的動靜,好奇地問。
“看邢刻的爸爸媽媽有沒有來。”許拙焦急道。
小孩是無法和大人抗衡的,尤其無法和盛怒的大人抗衡。所以眼下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邢刻的父母也來幼兒園。
“可是我看不到……”許拙說:“劉北辰的媽媽都來了,老師不會只和一方家長說呀,他爸爸媽媽應該也會來呀?”
李東也看了看窗口:“那過去看看唄?”
“老師不讓。”許拙小聲。
李東轉了轉眼珠:“那我去找老師說話,你等一下從那個桌子下邊跑過去?就那個,被櫃子擋住了,不顯眼的,我們經常往那邊躲。”
許拙呆住了,隨即眼睛一亮:“李東同學,你怎麽這麽好哇!”
李東叉腰:“嘿嘿!主要是出出同學你之前那句話很酷!我去啦,你抓緊時間!”
第7章 “媽咪~”
冬風呼呼地吹,在烈陽下也絲毫不收斂力度。
鵝黃色的小棉襖偷偷藏在了大(1)班教室的窗戶後,露出兩隻圓溜溜的眼睛和淺淺的軟發,期盼地朝外邊看去。
九點來鍾的幼兒園附近特別安靜,人流量遠沒有清晨時的多。這種情況下,如果有家長穿過馬路,進入幼兒園,應該是很顯眼的。
可許拙等啊等,眼睛都等酸了,也沒有等到。
窗戶這一塊同走廊其實會更近一些。
所以許拙蹲在這裡,反倒能更清楚地聽見劉北辰媽媽的聲音。
“所以我兒子這樣青了一塊怎麽辦,破相留疤了怎麽辦!你們當老師的怎麽這麽偏心,一直說是辰辰先動的手,他動什麽手了,不就是撞了一下嗎,小孩子之間這樣玩鬧不是很正常?和打人能是一個性質嗎!道個歉就能解決嗎!他爸媽呢?我倒要好好問問他爸媽是怎麽教育出這樣的孩子的!”
“那沒爸媽管的意思了?爸媽不管的孩子還上什麽幼兒園,出了事誰負責?你們老師負責嗎!”
“什麽?你讓我說話客氣點?小姑娘你才是要搞清楚了!我當老師的時間可比你長多了!就這樣的孩子,我來告訴你他以後會變成什麽樣- -”
大小胡老師和邢刻都在挨罵。
許拙只能隱約聽見一些,就心疼得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可是邢刻的父母還是沒有來。
他已經顧不上頭疼的去努力翻找回憶,然而他這個時期對邢刻的印象就是很淡。往後兩人無論是初中成為朋友,還是大學以後重逢,邢刻都絕口沒提過他這個階段的父母到底是什麽樣子。
許拙一直以為,邢刻的極端主要是來源於後來的那場車禍。但如果上一世也發生了同今天劉北辰類似的事情,那麽他的極端應該也來自於這個時期的父母- -
頻繁的回憶衝破了身體的極限,許拙頭痛欲裂,反胃得厲害,一直到旁邊傳來一聲遲疑的:“這位同學?”
許拙抬起頭來,才意識到自己整個人都已經疼到發抖,呼吸急促,滿臉淚珠,蜷縮在了窗台下。
視線望過去,甚至都無法聚焦在2班老師身上。
就那麽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暈了過去。
“許拙暈倒了!”失去意識之前,許拙聽見小朋友們在喊。
“大胡老師小胡老師,許拙暈倒了- -!”
*
許拙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了上一世的大學時代,最開始的時候,邢刻只是在背後默默幫助他,並未露面。
是許拙不願意平白接受這樣過多的饋贈,反覆追逐,才終於讓邢刻從陰影裡走出。
而認出他的一瞬間,許拙就哭了。
邢刻倒是很平靜:“說過你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