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刻站在電梯裡,電梯門在他面前“砰”地一聲輕輕關閉。
直至最後一刻,它分割了邢厲不可置信又隱約帶一絲慌張的臉色,以及邢刻冷沉又堅定的黑色眼眸。
無極限的財富的確為許多人所夢寐以求。但邢刻走過了遍地荊棘路,所練就的能力與狠心,不是為了讓他有朝一日去向所謂的親生父母低頭的,向任何人都不是。
他靠著怎樣強的自尊心和拚搏心才從那樣的泥潭裡爬出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想要什麽了,他會去自己拿。
更何況,命運的任何選擇背後都早就標記好了得失。
他絕無可能跟邢厲走向那條陌路,因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條路距離許拙太遠了。
他和許拙共享了十幾年的人生,這些年他們看著彼此在風浪中走過。往後的人生只會更複雜多彩,而邢刻一天也不願意錯過。
“嚇到你了嗎?”電梯下降到一半的時候,邢刻此前對邢厲話語的不悅稍微收起來了一些。於是他偏眸看向一旁情緒激動,卻始終沒被允許說太多話的許拙。
“……沒有。”許拙揉揉眼睛。他是真的難過極了,倒不是為了自己沒辦法說話而難過,那本身就是邢厲和邢刻的主話場,他作為和邱少寧一樣的第三方,總不能想著比主人的話還多,只是:“我只是覺得,他們作為……如果他們真的是你的親生父母,稍微調查了一下邢東海的情況,怎麽會連心疼一下你都不知道啊,還反過來想你去體貼他們時間少,配合他們做鑒定,這,這真的是父母嗎?和我爸媽根本一點也不像……”
邢刻一愣,他腦子裡壓根就沒想過這些。
想來這也是為什麽邢厲和林生煙的態度無法傷害到他了,因為他打從一開始,就真的沒有對所謂的父母懷抱任何期待,就像他對邢厲說的那樣。
但許拙會心疼他。
許拙會無條件的心疼他,無條件的站在他這邊。
他亦可以毫無保留、毫不懼怕地把心放在許拙這裡,這其實也足夠了,根本不需要再多一個人。
在電梯門打開,看見老曹他們之前,邢刻又很輕地摸了摸許拙的手背,帶著一絲依戀道:“你別哭,我不難過。”
許拙聽完,嘴巴一時間卻癟得更厲害了。
都不往外邊看,側身扭頭往電梯裡邊看。
門口等待多時的老楊他們愣愣地看著下來的邢刻和許拙,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張張嘴也說不出話來。
直到邢刻走出去,才竟然用口型問了句:“怎麽回事啊?”
都不敢出聲的,這場面太好笑了。
分明事件的主角是邢刻,可他竟然是從頭到尾情緒最穩當的那一個。
而和事件毫無關系的許拙、老楊他們,卻從頭到尾緊張得要命。仿佛是知道他不會有太大的情緒波動,然後替他波動一樣。
雖說到最後還得邢刻來反過來安慰他們。
但這其實很暖,因為這些人本來可以做到事不關己的。
邢刻衝他們搖頭,說了句:“回去說。”
老楊他們就立刻去打車了。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看之前邢厲他們的模樣,就有種此地不宜久留的預感。
臨離開酒樓的時候,邢刻他們又遇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竟然是李書梅。
不知道從哪兒得到消息以後跑過來,黑發散亂,穿著素樸的衣服,站在路燈下邊,癡癡地往這邊看。
她並沒有邢東海那麽大膽,直接走到那輛賓利面前去,只是那樣呆呆地看著。像是有期待,又像是不敢有期待。
分明也是四十多歲的成年人,但在路燈下卻像個迷了路的孩子。
直到看見邢刻從酒樓裡走出來時,李書梅才眼睛一亮,想往邢刻這邊走,複又想起什麽,怯懦地繼續站在了原地。
邢刻只看了她一眼,就上了老楊打來的車,丟下身後一片混沌的酒樓。
李書梅大概到現在都不懂自己的人生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車內的刑秉承也許在迷茫自己的人生以後是什麽樣子的;邢東海在害怕;邢厲和林生煙則在無措為難。
酒樓裡的每個人心情都錯綜複雜,好像被丟進了這個世界上最困難的迷宮。
到最後,反倒是本該最彷徨最迷茫的邢刻坐上了前路明確的出租車。
在最好的年紀,一路前行。
*
當天晚上,邢刻他們在老曹店裡聚餐。
此前老曹去參加婚禮,又正好過年,店裡都是歇業狀態。這會兒急急忙忙趕回來,他也沒著急開業,給大家騰了個地方吃上個暖身的火鍋,然後便就邢刻之前的事情討論了起來。
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後,老楊和老曹一時間都懵了。
“還能有這種事?這他媽不都是電視劇裡才有的嗎?”老曹聽得肉都不想吃了,在碗裡蘸醬蘸了半天,呆道。
老楊相比之下算是反應快的,立刻拿手機查拐賣兒童能判多少年:“媽的,最高才十年,阿刻都十六歲了!”
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的罪犯,追訴期只有十年。
而邢刻已經十六歲了,邢東海過了追訴期了。
“什麽狗屁,拐小孩毀人一生的事,就判這點年頭?”老曹怒道:“給他媽把這傻逼的家暴罪也加上去呢?能判個二十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