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下午,許拙終於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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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媽說你得多吃些水果。”許拙念了兩頁書後,就將果盤放在了邢刻面前。
邢刻卻是看也不看,轉身將腿移下床。黑色的頭髮有些長了,掃過他消瘦的顴骨,落地以後,邢刻讓護工來接。
許拙見狀疑惑:“怎麽了,要出去?你今天的檢測沒有做完嗎?”
邢刻坐在輪椅上,低垂著眼睫道:“嗯。”
隨即示意護工將他推向外邊:“還有幾項測試,時間很久,回去吧,不用等了。”
許拙愣了愣說:“怎麽回事?病情加重了?”
“不。”邢刻說:“是快出院了。”
他話音落地,房間裡頓時陷入了沉寂。
許拙不說話了,邢刻也不說話。兩人像是房間裡無聲對峙的猛獸,卻不看向彼此。唯有護工在遵循工作本分,將邢刻往外推。
路過許拙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許拙突然一伸腳,踩住了邢刻的輪椅。
那護工大概是從沒見過有人敢踩邢刻的輪椅,險些沒把持住力道,椅身顛簸,他詫異地看向許拙。
與此同時,許拙也抬眸看他:“您出去等等吧,我有話跟他說。”
護工:“這……”
“說完我就走了,晚上就買票回臨西,可以嗎?”許拙看似是在同護工對話,實際卻不然,目光一直緊盯著面前的邢刻。
邢刻能感覺到,他喉結上下滾動。意識在“今晚就走”這個信息上劃過了無數遍,才終於幾不可聞地點了點頭。
護工離開房間,房門輕磕,房內只剩下許拙和邢刻兩個人。
許拙沒主動開口說話,邢刻於是替他開了:“以後,不要踩我的輪椅。”
他說這話的時候手掌是握緊了扶手的,看上去明顯有什麽情緒在胸腔裡撞動,連喉結都有不自然的滑動姿態,似乎在隱忍著什麽。
許拙愣了愣,其實換做他兩剛重逢那會,許拙是不敢的。
然而兩年時間過去了:“……如果你掉下來的話,我會扶住你的。”
“我不需要。”邢刻厭惡道:“別做沒意義的事。”
“扶你是沒意義的事嗎?”許拙納悶道:“親你和喜歡你是不是也是沒意義的事?”
“……當然。”邢刻一字一句道。
“為什麽呢?”許拙百思不得其解道。
邢刻扯了扯唇,用那雙陰霾的眼看向許拙道:“因為沒人會喜歡我這樣的人,沒有人會對我這樣的人產生欲望……”
“我會啊。”
“……你腦子不清楚。”
“我腦子沒有不清楚。”許拙皺了皺眉:“你不是醫生,別隨便給我下診斷。”
邢刻捏緊了扶手看著許拙,就見許拙直迎他的視線說:“我很確定我喜歡你,哪怕你的身體是這樣我也是喜歡的,我要做到什麽地步你才能相信呢?給你口.交可以嗎?”
邢刻像是從沒想過會從許拙嘴南裡聽見那樣汙穢的字眼,一雙眼驟然瞪大,近乎厲聲道:“你瘋了?”
“我沒有瘋。”許拙再次用那種“你不是醫生”的眼神看向邢刻:“是你總不誠實。去年我生病夢魘的時風候,夜裡陪我一晚上哄我的不是你嗎?”
邢刻抿緊了唇說:“我沒有。”
“那我被人欺負了,我自己都不在意,拐著彎非得替我出氣的不是你嗎?”
“我沒有。”
“你讓我在學校裡都沒有朋友了,大家都怕我,這樣我就能陪你了,這不是你嗎?”
邢刻的瞳孔驟然伸縮,他堅決反對道:“我沒有。”
許拙卻仿佛在自說自話:“既然這些都是你,那身體明明好了不出院,偏偏在我有事不來兩天后和我賭氣出院的,也是你吧?”
“許拙- -”邢刻憤怒且狼狽道。
“你別凶我,”許拙的眼眶不知什麽時候有點紅了:“他們怕你,我也怕你的,我想了很久才決定要和你攤開了說,你再凶我就繃不住了。你不知道這幾個月我多難受,你之前說你不喜歡男人,你厭惡這種感情,你- -”
邢刻盯緊了許拙。
“你根本就不討厭,你就是不誠實。但我花了很久才想明白。”許拙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你別看我表面看上去很輕松,但來你這我提前得做好一天的思想準備才能保證情緒穩定。我喜歡你的,你也喜歡我的,我親你的時候你起反應了,我都看見了,你就是不誠實,不相信我。”
許拙說到後面,聲音都有些哽咽。
他其實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堅強,但因為從小就不想把情緒負擔給到父母,所以早早學會了掩蓋。
他的技巧嫻熟,能讓邢刻都看不出來。
但他也會有繃不住的時候。
“……別說了。”邢刻收回視線,看向別處,艱難地啟齒道。
“怎樣才能相信我呢,如果語言不行的話,用身體可不可以?”許拙說:“我可以每天親你很多次,我保證你讓我碰的話肯定能看見我的喜歡,如果你覺得這樣沒有安全感,那你碰我,我也保證我會很喜歡,這樣行不行?”
許拙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拉邢刻的手。
然而還不等他碰到,邢刻就倏地將手收回,皺緊了眉頭望向許拙:“你為什麽要- -”
許拙不讓他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