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向不交流,傅新詞隻當是跟樹洞在說話,沒期待沈意的回復。
沈意卻在這時道:“養狗做什麽?”
“陪我。”
傅新詞想了想,又道,“還想體驗被狗叫醒的感覺。”
用小狗那特有的,冰涼的,濕乎乎的鼻子把他拱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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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校良這兒的浴室對傅新詞來說還是太窄了點。
男人身形高大,幾乎佔滿整個隔間。
他站在花灑下,一手撐牆,一手抹了把眼皮上的水珠,望著地漏周圍的細小漩渦發起怔。
傅新詞意識到自己很多年前就落入了沈意的陷阱。
這些年的等待像樹的年輪,成了一層層疊加的執念。
可惜現在終於等到沈意,沈意卻表現出強烈想逃走的意願。
水珠滑落,傅新詞淡漠地一眨睫。
想都別想。
至於為什麽要逃,沈意以前說是蔣雲瀾,但在傅新詞看來,不是那樣,那又是沈意的另一個借口。
按傅新詞對沈意的了解,但凡能被沈意說出口的,都是他不會在意的,真正心底在意的事,沈意永遠對外界保留。
傅新詞無法走近沈意,卻也不可能放手。
就算沈意不喜歡他,傅新詞也會用盡辦法把沈意留在身邊。
別怪他殘忍。
是沈意對他太殘忍。
沈意是接在傅新詞後面洗澡的,等他洗完出來時,那一大一小已經不在屋子裡了。
沈意用毛巾擦著頭髮,環視一周,表情有些困惑。
沈校良坐在餐桌旁,看到沈意出來,道:“我關窗熏會兒蚊香,屋子裡不透風,讓他們先去樓頂逛逛。”
“哦。”沈意沒放心上。
沈校良這時端起一盆切好的西瓜,站起身,走過去,遞給沈意:“你上去給他們送點西瓜。”
沈意下意識拒絕道:“爸,他們要吃,等下來……”
“阿意。”
沈校良突然出聲打斷沈意,說話時始終低著眼。
“從盛海,那麽遠來一趟很不容易,如果他們是帶著問題來的,別讓他們帶著問題回去。”
沈意閉上嘴,靜默下來。
沈校良一直沒有細問原因,但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看今晚紀眠哭成那樣,就能猜到他們之間還有事情沒解決。
而沈意避而不見,不代表真的不想見他們。
自己兒子什麽性格,沈校良很了解。
沈校良又把盆往前送了送。
這回,沈意沒多說什麽,伸手接過。
天台有風,比屋裡涼爽很多。
沈意上樓時,紀眠趴在護欄上,傅新詞就站在小孩身後,微微伏著背,小臂搭著橫杆,一腳踩在高出的架子上。
聽到上樓的動靜,一大一小同時回頭看來。
紀眠高興叫了聲:“沈意,你來啦!”
然後就從傅新詞身側鑽出來,跑到沈意跟前。
沈意把盆放在一旁小方桌上,對紀眠道:“喏。”
紀眠非常給面子地“哇~”的一聲,捧起一塊西瓜就咬了一口,仰起臉,嘴角沾著粉色的瓜汁,笑眯眯的:“好甜呐~”
沈意瞥了前方傅新詞一眼。
傅新詞已經趴回欄杆上看風景了。
沈意不走心地對紀眠道:“吃吧吃吧……”
可剛說完,又想起來什麽,叮囑一句:“隻準吃一塊,小心晚上尿床。”
紀眠兩腳撇出小內八,羞澀地道:“知道了。”
沈意在原地站了會兒,看傅新詞也沒有過來的意思,隻好走向天台邊,跟傅新詞隔著段距離站著。
他望向下方亮著燈光的街道,問:“我爸切了西瓜,不吃嗎?”
傅新詞用手腕支著面頰,同樣望著下方:“一會兒就去。”
天台上一時間又沒了聲音,只有風吹著,還有小孩偶爾朝盆裡吐西瓜籽的“咚”、“咚”聲。
沉默間。
傅新詞突然道:“你想說什麽?”
沈意舔舔唇角,在風中暗暗深吸氣,心跳鼓噪了兩下,終於,他問:“你想知道那個夢的結局嗎?”
傅新詞撇頭,看向身旁:“嗯?”
沈意提醒:“五百萬。”
傅新詞若有所思片刻,不自覺間,冷漠消散幾分。
“你不是讓我媽把五百萬支票換成現金?”
“她換了,也帶來給我了。”沈意靜了片刻,才道,“但我沒拿。”
傅新詞眼睛一亮,一改先前的頹喪,仿佛要搖起尾巴。
他沿著欄杆往沈意那邊滑,撞到沈意身上:“你什麽意思啊?”
沈意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一步,遠離傅新詞,臉上卻微微發起燙。
他沒回答傅新詞,自顧自道:“雖然我很同情她,但我不認為一個母親可以那樣專橫武斷地干涉子女的人生,所以我告訴她不應該來找我,應該去找你談……”
就算是讓我離開,也應該由你說才對。
不過後半句沈意藏著沒說。
因為傅新詞不知道他們在一起過。
因為沈意的通情達理,傅新詞耐不住心裡熱意膨脹,握住沈意的一隻手。
沈意卻把手抽回,背在身後。
傅新詞隻得把手收回,稍微冷靜一些。
沈意說的只是一個夢,可能沒有太多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