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目光清亮,不躲不閃。
只是靜默間,他沒忍住補了一句。
“當然,如果她能幫我交違約金,我會更感謝。”
“……”
傅新詞一陣煩躁,低下頭,抓了把利落的黑發,就是沒有松開沈意的手。
傅新詞從來沒有這麽無力過。
他時常覺得自己好像對沒有回聲的空谷喊話。
失望也好,憤怒也罷,都是一個人唱獨角戲,又因為放不開手,結果反而是把自己磨得沒脾氣。
傅新詞皺了皺眉,緩下語氣:“你為什麽騙我?”
沈意:“你說的是哪件事?”
傅新詞臉色僵了一下。
對,沈意不止在一件事上騙他。
“你沒跟別人在一起過。”
“啊……你說這個……”
“第一次被我遇見時,你是不是還想說自己婚姻美滿?”
“確實有這個想法……”
傅新詞擰起眉,語氣也越來越激烈:“你就這麽怕我對你有想法?”
沈意掀眸看他一眼,又垂下,聲音低下去:“你這樣的……可不得防著點。”
“……”
傅新詞徹底沒話說。
車旁陷入安靜,七月燥熱的風徐徐吹過。
沈意覺得差不多了,動了動手腕,試圖抽回,輕聲道:“我走了,照顧好紀眠……也祝你一帆風順。”
傅新詞沒動,目光灼灼盯著沈意,唇角壓直。
沈意隻好跟男人暗暗較勁,手腕抽離得艱難。
扯出一寸,白皙腕上便多了寸紅痕。
仿佛要脫一層皮。
然而就在即將掙脫之際,傅新詞突然又向前拉了一把,將沈意抱進懷裡。
熱風拂過耳畔之時,沈意深呼吸,緩緩吐出,忽然覺得,世界都安靜了,直至被整個納入寬廣的懷抱。
一直未熄火的黑色汽車旁,兩個男人維持姿勢許久未動。
可那與其說是擁抱,不如說是傅新詞單方面的依附。
傅新詞緊緊鎖著沈意的肩背,將臉埋進沈意頸間,聲音潮濕低啞:
“能不能別走?”
傅新詞太高了,被他抱著的時候,沈意只能微微仰著頭,正好是能看到天空的角度。
沈意忽而覺得眼睛有些酸脹,於是抬眼朝著上方看去。
有幾縷若有似無的雲絲漂浮。
傅新詞聲音發悶:“我哪裡做得不好?”
沈意眨了眨眼,輕啟唇,又閉上。
喉間脹著熱氣,他好像說不出話了。
傅新詞的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無力。
“沈意,你到底想要什麽……”
沈意偏過臉,輕輕搭在傅新詞肩上。
良久,終於開口,聲音比天邊的晚霞還輕盈。
“我想要一段……沒有疼痛的人生。”
下雨天,紀眠不辭而別,他覺得他的親情被掏空了。
高檔餐廳的落地玻璃旁,傅新詞和徐希笑得那麽開心,他覺得他的愛情被掏空了。
如果一切都能重來,他想避開所有疼痛的可能性。
傅新詞回去時,紀眠還在哭,只是哭聲小了,似乎也哭累了,就蹲在地上嗚嗚咽咽。
蔣雲瀾本來陪在紀眠身邊,看到傅新詞出現,道:“你看一下,我進去拿點紙。”
傅新詞耷拉著腦袋,雙手抄兜,站到紀眠身旁,不聲不響。
蔣雲瀾看他這副死樣就知道沈意已經走了,心裡恨鐵不成鋼。
但現在紀眠的事比較重要,她暫且沒說什麽,進屋了。
小孩傷心壞了,仰起頭,淚眼朦朧地問傅新詞:“沈意呢?”
傅新詞瞥紀眠一眼,可能是因為心底按捺著情緒,面色有些發紅,眼尾也紅。
聲音卻冷漠得出奇:“走了。”
紀眠仰起臉,閉上眼,像是要打噴嚏,可下一秒憋出來的卻是更為響亮的哭聲。
“嗚嗚嗚嗚嗚嗚……”
小孩吵得人頭疼,傅新詞煩躁地擰了擰眉,乾脆在紀眠身旁蹲下,不過依舊是垂著腦袋,不說話。
只是過了沒一會兒,傅新詞面前的地磚上“啪嗒啪嗒”砸下液體,印濕了一片。
就像下雨一樣。
紀眠察覺到身旁有些不暢的聲息,哭聲小了點,好奇地扭頭看去。
就見這位應該是他叔叔的男人,眼眶通紅,不時吸一下鼻子,正在默默掉眼淚。
小孩還有心情關心別人,抽噎一聲,哭得鼻音很重:“你為什麽哭呀……”
周圍靜默了片刻。
“我初戀沒了。”傅新詞聲音暗啞,沮喪透頂,反問,“你呢?”
紀眠再次被戳中傷心事,面向天空大哭起來:“我爸爸沒了……”
笑會傳染,哭似乎也會。
傅新詞抬手蹭了把眼睛:“你別哭了。”
紀眠口齒不清:“嗚嗚嗚嗚為什麽呀,我傷心還不能哭嗎?”
傅新詞眉眼一動,剛收住的眼淚又掉下了,聲音哽了一下:“聽你哭我也想哭……”
於是,當蔣雲瀾拿著紙巾匆匆回到門口時,就見兩個傷心的男人蹲在屋簷下,一個嚎啕,一個啜泣,沒完沒了。
蔣雲瀾不悅地沉沉歎氣一聲,看向手中的一遝紙巾。
看來拿少了,還不夠用呢。
接著她靠在門框邊,壓著無名的怒火看著傅新詞和紀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