慣日嬉皮笑臉、萬事不在意的樣子似乎從他身上淡去了。

　　柯少今的旁邊坐著一位姿態優雅的女士，她一襲長裙，化著淡妝，鞋跟不高但很細，雙手交疊在膝蓋上，氣質很像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帶著書卷氣。

　　就是她的表情非常嚴肅，正緊緊盯著安老師。

　　“請問，安老師，我們可以開始我們的話題了嗎？”

　　安老師讓唐晏風三個幫忙整理整理書架，對那個女士說：“您好，柯少今的媽媽……”

　　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

　　“安老師，我並不是一個符號，請不要叫我柯少今的媽媽，”她語氣輕飄，毫無感情，“我有名字，希望你叫我冉女士。”

　　“好的，冉女士，您過來是想了解一下柯少今的學習問題是嗎？”

　　冉女士說：“不是了解，我已經了解過了。我這次來的目的，是質問。”

　　“學校到底有沒有盡到應盡的義務，能不能讓孩子好好學習？柯少今初中的成績在我輔導下還可以，怎麽高中住宿之後，越上學反而越廢物了呢。”

　　她的言辭太過犀利，幾乎讓屋子裡的氣氛凍結。

　　柯少今皺著眉頭：“這關學校什麽事？你跑過來幹嘛？”

　　冉女士看他一眼：“我要是不過來，就可能還不知道你還在跟席之煜這種小孩在一塊兒呢。”

　　柯少今忍不了了，提了聲音：“你有完沒完，他是我的朋友！”

　　“現在敢吼媽媽了是不是？真是越來越大了，”冉女士指向席之煜，指甲留得微長，“早在龍嘉街*的時候媽媽就告訴你，不要跟他混在一起，你不聽，媽媽帶你搬走，你還是跟他一塊玩。”

　　她話裡話外，盡是對席之煜的貶低和嫌棄。

　　安老師不讚同：“您的話太過了。”

　　余潼潼不忿：“阿姨，您怎麽可以這麽說？他是個好人！”

　　唐晏風拍拍余潼潼的肩膀，語氣比冉女士更涼：“女士，沒有證據的事最好不要隨便出口，這可不是什麽有禮的行為。”

　　冉女士上下打量了一番唐晏風，感覺他的氣度不凡，言辭收了些，沒那麽尖銳：“小同學，我說話當然不是無憑無據的。但凡找個人去龍嘉街問問，就知道他父親是做什麽勾當的。我勸你們也離他遠點。就在這幾天，我聽說他們家還被砸了呢。”

　　安老師說：“禍不及子女，冉女士，一個人是什麽樣的，跟父母並沒有直接聯系。您的結論未免太過武斷了。”

　　唐晏風抱臂，寸步不讓：“柯少今也有您這樣的母親，您又何來資格指責別人？”

　　“交友、學習，這是為人的權利，不是父母緊攥在手裡控制孩子的武器。”

　　“別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們也會自己判斷，而不是聽信流言蜚語。”

　　冉女士看著他們，站起來：“我看明白了，今天我成了惡人是吧？你們到底願不願意接觸席家小子，我根本管不著。但是我家柯少今的成績現在變成這樣，我是不得不管的。如果他還是這種爛成績的話，我會考慮讓他轉學。”

　　她提起手包，依舊姿態優雅地走了，一眼都沒看紅了眼眶的柯少今。

　　柯少今彎腰蹲下，聲音帶著哭腔：“對不起，席哥，真的對不起……她總是這樣……”

　　席之煜從剛剛開始就沒為自己辯解一句，現在也沒有任何表情，說：“這不怪你，別哭了。”

　　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不管是各種虛無縹緲的指責、莫名其妙的恐懼還是無中生有的流言蜚語，他都早已經習慣了。

　　每個人的家庭都像是血淋淋的烙印，就像柯少今現在捂臉痛哭一樣，席之煜同樣也有烙印留下的傷疤。

　　至今未愈。

　　安老師過去把人扶起來，溫聲詢問：“現在只有老師和你的朋友們，有沒有什麽話想說的？”

　　柯少今揉了揉眼眶，聲音還不太流暢，說：“我媽她真的，很討厭……”

　　冉女士的家庭確實是書香門第，父母全是高知，不顧父母反對，嫁了個花花公子，結果識人不清，有孩子沒多久就離了婚。

　　冉女士性格死要面子，就算一個人帶孩子也把苦獨自和著血往下吞，想要看到柯少今有出息，帶著她一起飛黃騰達，風風光光地回去。

　　她一個人工作，收入注定不會太多，隻好帶著柯少今來到物價偏低的龍嘉街，和席之煜做了鄰居。

　　她雖然住在這裡，卻看不起這種混亂的地方，帶著她獨一份的清高，每天閑暇的活動就是揪住柯少今逼著他學習。

　　寫字、聽輔導、刷題……柯少今對那段時光依然充滿恐懼，天天看到題就想吐的感受猶如附骨之疽。

　　她嚴格控制柯少今的時間，除了吃飯睡覺，其他時間只能待在書桌前面，柯少今沒有任何娛樂工具，發現他玩尺子之後尺子圓規都要申請，連台燈的柱杆都不知道用目光一寸寸地丈量過多少遍。

　　偶爾的休息，他也不被允許離開太遠，距離范圍內，他只能找到席之煜一個同齡人。

　　“席哥之前身邊只有我一個朋友，但我的朋友其實也只有他一個……每天上學就是我最開心的日子。”

　　“等到她嫁的那個男人找上門來，說想把我認回去，她又可以當富太太之後，她對我的關注終於少了些，我也終於可以在高中松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