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大的排場,很明顯回來的是個書院的風雲人物,類似於年級第一、學生會長之類的。
方暇早就推測過,世界意識的干擾是有限度的,也就是說,他雖然沒有落在傲天3號的旁邊,但也一定距離不遠,再或者是這個地方和傲天有什麽特殊的關聯,所以方暇才這麽乾脆地留在這個書院。
不過他在這兒當夫子也有一段時間了,雖然書院裡面也有給他留下印象的學生,但總到不了讓人眼前一亮,認定了這就是傲天的程度。
方暇本來都以為是他判斷錯誤了,現在看來只是人不在而已。
瞧瞧那一個個出去迎接的學生,在書院裡能有這種聲望的,簡直除了傲天不做他想。
雖然這麽想著,方暇也沒有打算湊上去。
開什麽玩笑?!這可是好不容易有的摸魚機會,他是傻了才主動往工作上湊。
方暇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教案,看了眼旁邊還沒有走的少年。
留下的這個少年長相其實頗為靈秀,就是有點過於瘦了,衣裳袖子那兒稍稍短了一點兒,布料邊緣處洗的發白,甚至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有些縫補的痕跡。
這種學生在書院裡面不多,但也是有的。
應屏書院收得束脩的並不高,也沒有什麽名氣,家中有條件的,都會送子弟去更遠更有名氣的書院讀,因此在這個書院裡的學生也都是家庭條件不上不下,稍有薄資的那一種(畢竟這年頭,能讀得起書的都得是殷實人家了),但也有像眼前少年這樣,明顯是傾整個家族之力供出來的一個讀書人。
在這種年紀、背著這樣的壓力上學,方暇想想都怪替這孩子不容易的,這會兒的態度當然也非常溫和。他回憶了一下少年的名字,“楊守澈?”
少年稍怔,像是有點無措地點了一下頭:夫子竟知道他?
方暇松了口氣,這要是記錯了名字就尷尬了。
他接著:“上次講《離婁》時,你是不是有什麽想問的?”
方暇每回下課都被一群學生圍過來,他也不能個個都回答過來,能回的那幾個,要麽是衝得快跑在最前面,要麽就是嗓門大,就算在後面聲音也能聽得清清楚楚的。一來二去的,回答的總是那麽幾個人,方暇也漸漸覺得這情況不太行,已經打算等專門開個答疑課讓他們有什麽問題攢到那會兒再問,排著隊一個個的來,這樣也公平點。
出現這個問題,說到底也是方暇沒有經驗的鍋。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他又不是專業的。
方暇對這個少年有印象還是上次看對方似乎有什麽問題想要問,結果那小身板被擠在外面愣是進不來。旁邊的人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估計是讓他把要問的問題喊出來,少年臉皮薄、嘴巴張了幾遍,愣是漲紅了一張臉、一個字兒也沒吐出來。
這會兒難得有機會,方暇索性就主動問了。
聽到方暇的問題,楊守澈臉上的表情更怔,像是沒想到自己居然被記得這麽清楚,他呆了好一會兒,才忙不迭的點頭,有點兒磕絆地將當時的疑惑說了。
正好也快到了吃飯的點兒,方暇索性帶著人往外一邊走一邊說。
方暇其實自覺還挺端著老師的架子、保持著和學生的距離感的,但是很顯然和這時候的夫子比起來,他那點架子有和沒有區別不大。就比如說這會兒,方暇走著走著發現旁邊的人又掉到後面,有點迷惑地回頭看了一眼:他走得也沒有很快啊?怎麽就跟不上了?
看懂了方暇意思的楊守澈:“……”
他終究是往前走了一步,保持著像是並行,但是實際上還是落後半步的位置。
楊守澈:方夫子果真是不拘小節。
方暇並不知道旁邊學生這複雜的想法,他就是聊著聊著發現:這個學生很有見解啊!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平時完全看不出來。
方暇畢竟還是教過幼年期小商欽的,對於這種一點就開竅的天才式人物還是有點感覺的,他忍不住奇怪地多看了旁邊人兩眼。
注意到這視線,剛才還侃侃而談的少年一下子啞住了,他有點忐忑地低了頭,“可是學生說得有什麽不對?學生少不知事,胡言亂語,先生見笑了。”
“不是胡言亂語。”
方暇覺得這個小孩可能有點不太自信,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看不出來才氣。考慮到這時候都信奉打壓式教育,常年被批評,做得好也沒有人誇獎,時間久了,可不就是沒有自信了嗎?
方暇覺得這樣不行,雖然總是誇小孩可能被捧壞了,但是老是被批評也不對啊。
他想了想,用了一個非常直白的說法,“很好,你說得非常好。”
楊守澈明顯懵了一下,而方暇已經找回了之前對小商欽誇誇的熟悉感,開始分析對方剛才說的具體哪裡非常好了:雖然想法還有點青澀,但是對於少年這個年紀來說已經非常有見地了。
不愧是和傲天做同學的人啊。
方暇說完,卻半天沒有得到回應。
他抬頭一看,對面的人已經從脖子到耳朵根、整個下半張臉都燒紅了,腳趾摳地,看樣子就差生生摳出一個地下版的書院了。
方暇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得可能有點過火。
他咳了一聲,還是決定給這個臉皮薄的小少年一點點冷靜時間,也暫時沒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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