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澈?”
方暇看見人不由這麽叫了一聲,他也沒想到這麽巧就在路上碰到了。
卻並不是碰巧,而是方才楊守澈在原地呆立許久,終究還是決定追上來解釋。
此事他自問問心無愧,並不想方夫子誤會於他。
但是即便如此,對於自己的解釋對方能夠聽信幾分,楊守澈卻並不確定。
畢竟這種事情實在太過巧合,要不是曾經在詩會上發生過,就連楊守澈自己也不信世上有如此離奇之事。
楊守澈甚至能感覺到,寄宿在他身上的那隻鬼雖然並未出聲,但是對於他這個決定,仍舊傳來了明晃晃的嘲諷情緒,似乎是在等他碰壁。
方暇自然不知道眼前人如此複雜的情緒,短暫的驚訝後,他忙招呼了一聲迎了上去,“可巧,我正要去找你呢。”
方暇本來想接著說什麽,但是看看周圍的情景,這事實在不適合在外面談。
他遲疑了陣兒,征詢楊守澈的意見,“要不去我那?”
那日鬥詩會的熱鬧到現在還沒有過去,楊守澈心知這會兒夫子找他也不會有第二件事了。他本來找來就是為了解釋此事,事到臨頭自然不會再退避,當然是點頭應下。
方暇一路組織著語言,倒沒太把注意力落在一旁的楊守澈身上,等到了地方總算注意到對方那難看的臉色。他也同時想起了這日鬧得沸沸揚揚的鬥詩會,同在書院裡的楊守澈不可能不知道。
自己作得詩被按到另一個人的名下,想要解釋,又礙於對方的才名、擔憂自己的話無人聽信。
方暇越是想越是覺得,這個世界的真傲天真是慘極了。
他忍不住抬手拍了拍楊守澈的肩膀歎息,“苦了你了。”
楊守澈愣住了。
——夫子這意思是?
楊守澈隻覺得心跳都停了一瞬,竟然一時不敢再往深處去想,生怕到頭來成了一場空歡喜。
第57章 寒門11
“剛剛有的念頭被先一步說出來, 本來想落筆的文章已經被他先寫出來,連作詩都能撞到一起?”
隨著方暇的話,楊守澈愣得更厲害了, 他忍不住開口, “夫子怎知?”
旋即又意識到自己這隨意插話實在失禮,他倉促低了頭,隔了一會兒才想起了自己的來意,訥訥解釋:“那日的詩……確實是學生自己寫的,並未有借鑒同窗之處。”
聽得楊守澈這麽說,方暇簡直都想要憐愛地摸摸他的頭了。
——傻孩子,不是你借鑒他的,而是他抄你的、抄的還是未來時。
方暇越想越覺得, 洪子睦這事兒乾得真是缺德極了。
羊毛也不能逮著一隻狠薅啊?
雖然厚顏無恥到把別人的作品安到自己名下就已經夠沒有品德了, 但是怎麽著也選個往後的時代久一點吧?
就這麽同一時代、同一間書院, 貼臉抄?
先別說愧疚不愧疚——方暇覺得洪子睦既然能乾出這種事兒來, 想必也早就沒什麽羞恥心和愧疚感了——但是他難道就不心虛嗎?就不怕自己哪天突然翻車?!
方暇心情複雜。
但是不管洪子睦到底哪來的自信自己不會翻車, 他這會兒都要人為地讓他翻一下了。
只是這事情解釋起來實在有些複雜,先別說楊守澈到底聽不聽得懂穿越這種事,就是單說世界意識的限制在, 方暇也沒辦法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說出來。
他一路上都在思考這事到底要怎麽跟當事人開口,理由借口倒是想了不少, 但是這會兒看到楊守澈的表情,方暇遲疑了一下, 比起那些謊言來, 方暇還是覺得直接提出了請求更好。
方暇先是回答了楊守澈剛才的話, “知曉你不會做出那等事的。”
在表明了自己的信任後, 方暇又開口, “如果守澈信得過我,可否將過往詩作文章的手稿交給我?”
本來還滿心忐忑、等待宣判的楊守澈先是為這著毫不遲疑的肯定愣住,等聽到後半句卻又猛地抬起頭來看向方暇。
楊守澈的心跳抑不住地快起來,他忍不住去想這句話隱含的意思:夫子這是打算……做什麽嗎?為他做什麽?
被那陡然明亮起來的眼睛看著,方暇有種錯覺自己像是從水裡撈出了什麽濕漉漉、毛絨絨的小動物,突然就倍感壓力。
方暇咳了一下,覺得還是先得給人降降期望值,“我也不確定辦法能不能成功,只是先試試。”
聽得方暇這麽說,楊守澈也終於稍稍冷靜下來。
楊守澈本來也沒有對“澄清事實”一事抱有太大的希望,畢竟世間怎會有這樣奇異的事?若非親身遇到,就連他自己也不會相信。
而他方才那樣失態,只是這些年來背負的種種太多,又不可與外人言說,只能藏於心底、獨自消解。現在突然有人明明什麽也沒有問,卻這麽信任於他,他免不了心神震動。
也因此,方暇雖然這麽說了,但楊守澈的嘴角卻還是忍不住往上揚著。
“學生自是相信夫子的,只是……”還有勞夫子費心了。
楊守澈本來想這麽說的,但是話說了一半,卻發現嘴巴卻像不受控制一樣,緊接著吐出了下半句,“此事還是不勞煩夫子費心了。”
楊守澈愕然。
可原地站著的少年卻維持著和先前一樣溫和的微笑,只是態度卻成了禮貌中帶著點稍稍的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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