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邁著不確定的步子,走了很久,忽然想起來了一件事。
之前看到的傅遇安……
不是用著“時城”身體的傅遇安。
從傅遇安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就是那人的本體!
被暫停的副本中。
絕對的安靜並沒有超過一分鍾,寧靜後的動靜更是比之前還要強烈上不止十倍!
傅遇安看著熟悉的數據海開始湧現,毫無畏懼地散漫靠在牆邊,還悠哉悠哉伸了個懶腰。
【警告!0001記憶中樞世界出現紊亂!】
【警告!0001記憶中樞世界出現程序漏洞!】
【警告!……】
系統宛若被植入了病毒,不停發出刺耳的電流聲,一條條自檢結果響在傅遇安耳邊,讓他皺了皺眉。
這環境讓人心煩意亂。
他在旋渦中央遲疑片刻,忽然神情一柔,抬手撫了下嘴唇。
那裡的溫度比其他地方都要高上不少。
下一秒,終於做出了決定,毅然而然走入了撕裂的數據海中。
強行融合的身體在接觸到的一瞬間就被數據海撕裂開,他撐著支離破碎的身體,走過無數個風暴,來到了一處勉強安靜的空間,空間的最中央,是一簇很小很小的光團。
這裡是0001被抽取的記憶。
看不看?他很糾結。
看了,可能就冒犯到那人了。
不看,又有點不甘心。
權衡再三,他眉心一擰,就伸手去碰。
管他呢,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呢,這看不到就是遺憾而亡啊!
如果僥幸活下來了……再說跟那人負荊請罪的事好了。
光團被點開的那一刻,周圍的數據瞬息萬變,變成了鋪天蓋地的屏幕。
這些屏幕上,記錄著時城那一年的時光,這是真實發生過的歷史。
……
傅遇安看到了霍普列。
看到了被余恬騙到谷底,被霍普列綁在尖銳的釘床上,一遍遍回憶過去的時城。
時城滿身是血,牙關咬得死死的,很有骨氣的連悶哼都不發出。
霍普列坐在他身邊,慢慢悠悠輕柔地為他擦拭被釘子貫穿的傷口:“時城,這麽些年,你都不想哥哥嗎?”
“時城,你像這樣這麽老實躺在我身邊的時候,還是三四歲。那時候的你多乖啊,我讓你殺一隻貓,你二話不說就殺了,根本就不會叛逆到跟我對著乾。”
“你看你胯骨上……咦?怎麽我給你刻的刺青不見了?你把它燒了?嘖,你太不聽話了。”
傅遇安眼睜睜看著霍普列撩開時城的下衣擺,把有著大面積燒傷的胯骨處露了出來。
他拿出小刀,一刀刀又在那醜陋的舊燒傷疤痕處,刻下了一個三個數字——921。
“這個數字你可不能忘記。”霍普列刻完,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用髒兮兮的布料把血跡擦去,但那傷口的血源源不斷,擦去一抹,就會流出來更多。
他沒了耐心,扔掉了布料,帶著時城血跡的手撫上獻血主人的面容。
那人面色慘白,只有一雙暗紅色的眼睛,毫不掩飾裡面的殺意,直勾勾看著霍普列。
霍普列毫不在意,甚至還笑了一聲:“時城,這是你誕生的日子。”
“我和它,你都不能忘掉。”
……
傅遇安感覺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一下一下用力抓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萬分。
他閉了閉安靜,無措地別過了腦袋,不忍心再去看霍普列的那一段回憶。
匆匆掃過幾眼,來到了時城從霍普列手下逃脫後的場景。
那會兒時城還滿身是血,不僅有著十八道刀痕,後面也幾乎被釘床扎滿了血窟窿,若不是霍普列強行給他上了藥,他未必能有名活著。
和副本中一樣,白厘莫送城他們都昏睡在洞內,時城披著一件不知道誰的外套坐在洞口,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疲憊和乏累。
這還是傅遇安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時城。
七天,現實中的七天不像是他在副本裡經過的那樣短暫,這是實打實的七個日夜更替。
時城守在門口,看莫測的天氣和突如其來的襲擊,緊繃著神經,一次次擋下所有的危險,只為了保護裡面那十幾個人。
其中,還有想要他命的。
傅遇安不明白為什麽時城對這場爆炸這麽在意。
明明是一個一點虧都不願意吃的記仇鬼,卻能為了這個目的,守著這些人這麽久,甚至不惜用命來保證這個計劃的實施。
第七天,救援終於到來。
時城也在那一瞬間失去意識,身子一晃,就頭朝下對著懸崖栽了下去。
盡管知道他一定被救回來了,傅遇安依舊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那人躺在了治療艙中,才輕輕松了口氣。
懸著的心放下,後知後覺的酸澀和心疼才泛上舌尖。
一百年前的時城遠不如現在這般成熟從容,雖然沉默寡言,雖然悶不吭聲,但眼睛是藏不住情緒的,他會生氣,會怨恨,也會開心和疲憊。
可他現在看到的時城,散漫優雅,彬彬有禮。
但卻像一潭死水,不管往裡面扔什麽重物都掀不起一絲波瀾了。
前面那種時城讓人好奇,讓人害怕,也讓人心疼。
但後者,卻更讓人惋惜和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