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城挑眉,在心中補充:也是個最蠢笨的方法。
出海的不確定性在於他們遇到的敵人,現在把自己捆成這樣,被人殺死都沒有反抗的余地。
這一點其他人也都想到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去效仿。
畢竟這種地方,還是自己的命重要。
解梨知道自己對瞿紹的恨很有可能壓值不住,主動遠離了一行人,獨自飄在最遠處。
而剩下三個自認不會對其他人造成太大的傷害,放任自己被控制不住的負面情緒操控。
時城看著遠處霧蒙蒙一片,輕聲道:“來了。”
他話音剛落,隱約的輪船身影就顯現在面前。
酋長要求掠奪的物資他們必須拿到手,不然回去的日子可能更難熬。
在這種情況下保證不發生意外,需要所有人謹慎嚴陣以待。
“你留在這裡?”路憫看向時城。
“嗯。”時城點點頭,他無法插手這麽重要的事情,“你一個人上去沒問題嗎?被影響的不要緊?”
路憫意味深長看他一眼:“你留在這裡就不要緊。”
時城:“?”
他不明所以地看著這人一溜煙躥上隔壁解梨的竹筏,兩人朝著大輪船飄去。
“審判官。”蒼老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時城側目看去,平躺在竹筏上的老者神色平靜。
這句已經不是疑問而是篤定了,他沒有解釋的必要,乾脆不吭聲。
反正現在舉報機會已經沒有了,暴露身份也沒什麽要緊。
巫燁良仰視著天空,問:“你覺得,我還有可能活下去嗎?”
“只要你不作死。”時城懶懶靠在傅遇安給他準備的靠墊上,悠哉悠哉看著對面輪船上的熱鬧。
巫燁良笑了一下,不知是自嘲還是悲哀:“但是我活著好像也沒什麽用了。”
“這與我無關。”時城無情地打斷了他的話,“如果你真的沒有活著的意思,那就做好選擇,不要反覆在活不活的邊緣橫跳,給人帶來麻煩。”
他不是聖人,沒有閑工夫去給一個犯人做心理疏導,如果對方當真是一心求死,他也不會攔著。
救下這些人根本不是出於他自身的願望,如果對方願意消失在副本中不給他最後的裁決帶來麻煩,那也不失為一種好事。
巫燁良一時間沒說話。
等到時城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了,他才說:“死在這裡,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嗎?”
時城沒有正面回答,但從態度看來,是默認了。
巫燁良歎口氣:“我知道了。”
說完,便不再有其他動靜。
時城在原地發了會兒呆,最後還是脫下外袍,扔到了巫燁良身上。
老人動了動嘴唇,對他無聲道了句謝。
時城撥動了一下竹筏一側的杆子,遠離開。
他尊重每個人對自己生死的抉擇,何況他很早就看出了,這位老將軍早就沒了想活下去的強烈願望。
同為上過戰場的將領,時城知道對方的傲氣,這麽沒有尊嚴地被關了百年,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那是生不如死。
巫燁良來到這裡後或許還幻想過可以出去最後看一眼外面的景色,故而之前很多個副本都勉強苟活了下來,但是在這個副本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他的傲骨不會允許把自己的生死交給別人。
如果時城是被審判的人,那他拚死也會把審判官揪出來,或者想辦法把這個副本徹底毀掉,寧可自己去懲罰副本也不會任由對方審判。
沒有人有資格掌握他的命,誰也不行。
所以比起不明結果的裁決,巫燁良選擇自己結束生命。
時城對此選擇了尊重。
瞿紹那邊有了路憫的幫忙,一切都得以控制合理,他們搜刮了不少戰利品。
路憫把一筐酒扔給時城:“怎麽到這來了?那人呢?”
時城接過烈酒,指了指遠處。
海面上的陽光很毒,照在巫燁良披著黑袍的身上很扎眼。
路憫眼神頓了頓:“你的衣服?”
“嗯。”
路憫表情有些古怪,右手不著痕跡握成了拳。
兩人說話間,剩下幾個人也回來了。
瞿紹的嘴角沾滿的血跡,眼神混沌;剩下三個人比他好不少,但顯然也是不怎麽理智清醒的狀態。
路憫眼疾手快,給了他們一人一下,倒在了竹筏上。
他望著遠處,聲音無波無瀾:“死了?”
“暫時還沒。”時城說完,就看到一個輪船原本逃走的水手爬上了巫燁良的竹筏,舉起了手中的矛。
路憫下意識想上前。
腳步還沒邁出,手就被拉住了。
他轉頭,看到時城對他搖了搖頭。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看到那邊的獻血染紅了附近一片海域,墨藍色的海水朝那邊席卷而去,很快將那片猩紅吞噬乾淨。
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一代傳奇就這麽沒了。
路憫有些感慨:“你說,他要是去了懲罰副本,會怎麽樣?”
“會努力活。”時城想都沒想,“在這裡選擇死亡的原因不足以讓他直接放棄在懲罰副本活下去的機會。”
“你倒是懂他。”路憫笑了聲,忽然轉頭看他,目光沉沉,“我好像還一點都不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