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蘭亭喝空了手裡的茶,木慈照顧人無微不至,伸手把茶杯接過去,謝蘭亭看著他忙活,忍不住問出一個憋了許久的問題:“師兄,你覺得我有什麽變化嗎?”
“嗯?你從來如此啊。”
從來如此。謝蘭亭把四個字咀嚼一遍,有些話沒能說出口:他穿過來後,服侍了謝蘭亭幾年的童兒不覺得他變了,看著謝蘭亭從小長到大的師兄不覺得他變了,這本身難道不是問題?
最初,謝蘭亭消化完原主的記憶後,隻覺得仙君跟他的性格不能說十分相似,只能說一模一樣,可他也以為只是剛好兩人性子十分相似罷了。
但在從紫花鎮趕回禦劍宗的路上,謝蘭亭碰上一件事,讓他驟然警覺,開始重新審視自己。
他遇上了一樁搶劫,山賊劫書生,那書生也是個狠角色,謝蘭亭趕到時,書生硬是從山賊手裡奪了刀,成功將山賊反殺。
謝蘭亭本以為沒自己什麽事了,誰知道他接下來還跟書生一起待了半個時辰,不為別的,就為書生是第一次殺人,後續反應太激烈,謝蘭亭不得不陪他平複一下。
也是直到看見書生從茫然到驚恐無措,謝蘭亭才猛地意識到自己的怪異之處。
他作為一個成長在文明社會根正苗紅的好青年,從不違法亂紀,善待人們與小動物,頗有愛心,為什麽會自然地計劃除掉反派,並且在殺了百裡無恨後,一點感覺也沒有呢?
書生的反應才是普通人第一回 殺人的反應,他不是。
謝蘭亭在茫然後,莫名對自己感到了害怕。
無論是他就是這樣冷漠而不自知的人,還是他在穿越後被世界同化了,不管哪一種可能性都不是好事,也正因如此,謝蘭亭想回原本世界的念頭又急切地冒出來,那些被他強壓下去的孤獨和恐慌爭先恐後填滿了心臟。
特別是逃婚最終失敗了……謝蘭亭看了看自己空蕩蕩手心,就好像這個世界推著他往既定的路上走。
木慈探手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蘭亭,我知道你不好受,師兄會盡最大努力幫你,只要我能派上用場,你盡管提。”
謝蘭亭指尖動了動,朝他露出個笑:“師兄,你真別內疚。”
——如果命運要他走上既定的劇情,那就由他來打碎這該死的命運。
是輸是贏,是生是死,總要爭過了才知道。
*
日子過得飛快,自打謝蘭亭逃婚失敗重回禦劍宗後,劉棄風和殊道派人看得緊,毒沒解完,謝蘭亭面上看起來老實了不少,反正嫁娶方面的事安排什麽配合什麽,只要他倆不上趕著來謝蘭亭面前找罵,謝蘭亭就當沒他們這兩人。
第二道解藥送來時,謝蘭亭給了他們十個箱子,這回不再是套娃箱,箱子裡面可都是好東西,不過跟全部的聘禮嫁妝相比也就是九牛一毛。
劉棄風倒是不急,以為已經把謝蘭亭拿捏住了,畢竟攬月仙君常年在宗門內修煉,通常出門隻負責打架,跟禦劍宗外的人少有交集,所以大家驚鴻一瞥記住他的樣貌,又因為不了解,自顧自給謝蘭亭捏了個高冷人設。
劉棄風並不認為謝蘭亭逃婚出去幾天,躲躲藏藏的時候能交到什麽朋友,而這朋友剛好還能給他解毒。哈哈,怎麽想都不可能!所以他非常放心。
過度自信要不得啊。
轉眼,終於到了成婚當天。
謝蘭亭齊齊整整穿了一身喜服,這可比在紫花鎮時披件外袍做戲繁瑣多了,劉棄風在面子上的功夫做的足,沒讓他寒磣:廣袖繁織錦袍,上好的披香鍛,一尺千金難求,以金線繡鶴舞祥雲,寓意極好。
金絲滾邊腰封將謝蘭亭的腰束得恰到好處,可堪一握,伺候穿衣打扮的人就有一屋子,光是束發就花了一個時辰,每根發絲都透露著精致,頭戴金縷,腰佩白玉,到處都熱熱鬧鬧,金玉其外,風光無限。
來伺候的人有男有女,不少人對著謝蘭亭那張面容,臉蛋從頭紅到尾,分明想多看幾眼,卻又不敢明目張膽,隻好含羞帶怯偷偷瞄。
待到妝成,君子如風,紅梅盛宴,饒是見慣了謝蘭亭的童兒,都忍不住看癡了。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眉目如畫,不似塵間人。
還得謝蘭亭無奈喚他:“回神了。”
童兒忙晃晃頭,捂了捂自己的臉,滾燙,再看身邊的人,那神情比自己好不到哪兒去。
沒辦法,修真界第一美人,名不虛傳。
“我本不想帶你走,如今自身難保,不敢說一定能把你護周全。”謝蘭亭道,“但把你留在禦劍宗也不是什麽好選擇,你想好了,真要跟我一起走?”
童兒忙攙上謝蘭亭的胳膊,抱緊了:“我跟謝師叔一起!你愛吃東西,口味還那麽叼,沒了我怎麽行?”
小孩兒抿著嘴,倔強得將他拽得死緊死緊,謝蘭亭眼神放暖,剛想說什麽,外面的仙鶴齊聲啼鳴起來。
仙鶴托著飛輿,宣告啟程時間到,謝蘭亭抬頭,把多余的話咽了下去:“那便走吧。”
殊道在宗門口見到紅衣烈烈的謝蘭亭,攬月仙君身姿傲然,神色平靜,並沒有被逼迫的淒苦愁怨,可他越是灑脫大方,殊道越是看不得,瞧著奪去無數人目光的謝蘭亭,殊道指甲不由深深掐進了手心裡。
他慢慢松開攥緊的拳,上前想要扶謝蘭亭上飛輿,卻被謝蘭亭直接避開了,避得非常直接,讓殊道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捏出來的表情也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