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到向焱這個名字的時候是在一個特別糟糕的環境,葉憐舟剛一下台就被一群人綁著送到了一處高門大院內。
那些來找他的人一開始說是什麽他們焱爺要見他?
什麽焱爺?誰是焱爺?
葉憐舟的確不記得汴城什麽時候有了個焱爺,反正也不認識,自然就拒絕了。於是剛剛演完第一場戲下台,還沒來得及潔面,屁股還沒坐熱幾分的葉憐舟就被一群看著像土匪的人給擄走了。
一路上在西洋車裡骨頭都快顛散了。
他們把他送到了一個房間的床上就走開了,隻留下葉憐舟一個人。
頭上的頭面以及身上的戲服皆沉重得很,更別說他手還被反綁著,怎麽想都不可能舒服,可數年練功的條件反射又叫他身段挺得筆直,同時……這也會更累。
而在那樣的情況下,哪怕那個男人過來後先是替他松綁,又和他解釋說是因為他底下的人誤解曲解了他的意思。
他真的沒想這樣“請”他過來的。
他說只是想請他喝杯茶,沒有別的意思。
呵,狡辯。
葉憐舟根本不信向焱的拿著鬼話,他活動了一下被綁的有些發麻的手腕,冷眼看著那個身穿製服的高大男人稱得上是局促的一言一行。
他和葉憐舟自我介紹說他叫向焱,三火焱,他不是汴城人,前些日子被上頭暫派過來剿匪的,也算是初來乍到,所以葉憐舟不認識他也正常。
喲,聽著名頭,這還真是位爺啊。
向焱說他很喜歡聽戲,他乾巴巴的誇讚葉憐舟唱得很好,然而在他說這話的時候,臉紅脖子粗的,怎麽看都不像在說什麽他喜歡戲…
反而像個呆呆的愣頭青給心上人表白。
前世的葉憐舟一杯茶水穩穩端手上,卻一口也沒抿,心裡隻覺得向焱好笑得緊,他居然說他喜歡聽戲?
葉憐舟打眼一眼,他就敢打包票,面前的這個男人以前絕對以及肯定從來沒聽過任何戲。
別說他聽不聽得懂了,就算現在讓他立馬說出自己剛才唱得是哪一回,演的又是哪一個角色,向焱估計一個字都答不上來。
還在他這兒裝什麽裝?
他以為他撒謊,說不定從來就沒看過的他的戲,可從這輩子來看,向焱的確來聽過他的戲?雖然他聽不懂是真的聽不懂,但他在台下看自己的表情絕對是專注又認真。
至於為什麽上輩子的葉憐舟沒看到他?
可能因為是沉浸在自己終於上台的喜悅,幻想著以後他還能唱好多好多場的美好願景,所以才沒注意到底下那麽顯眼的向焱?
上輩子的葉憐舟被向焱糾纏了好一陣子,其實那會兒戲班子就已經有點青黃不接了,所以在知道向焱請他去府上唱戲是別有所圖。
他卻還是不得不去。
向焱出手闊綽,給的錢就是買下他也是綽綽有余的,葉憐舟那會兒又不是什麽角兒,一個沒什麽名氣的小戲子。
葉憐舟自己都搞不懂為什麽他要如此執著於他,本來都已經答應他放他回梨園,回戲班子,可是沒過幾天他突然又反悔了。
向焱說既然自己喜歡唱戲的話,他可以在院子裡給自己搭一個戲台子,往後就隻唱給他一個人聽好了。
這不就是變相的軟禁嗎?
葉憐舟各種鬧騰,可不管他是隨便摔向焱屋裡那些貴重的東西也好,破口咒罵他也罷,哪怕是對向焱又踹又踢,向焱也絕不動搖。
一直到他開始絕食,向焱才有點慌了。
向焱端著煮得糜爛的肉粥在旁邊哄:“舟舟,你別跟自己過不去啊,好歹吃一點兒,你沒力氣以後怎麽跟我鬧啊。”
葉憐舟已經很餓了,可還是努力的別過臉,反正就是不肯吃。
再然後是向焱自己拿過碗自己喝了口,掰著葉憐舟的下巴強硬喂他吃下。那會兒葉憐舟惡心得快吐了。
葉憐舟沒咽下去的一些肉粥從他嘴角流下。
向焱一副心疼的樣子俯下身子舔乾淨,他說:“舟舟不要浪費啊。”
那時候的葉憐舟在向焱的府邸裡頭又怎麽會知道外頭的情況,他又哪裡知道外頭又鬧起了饑荒,已經有無數人餓死。
而僥幸活下來的人都餓得啃樹皮,吃草根了,別說什麽肉粥,就是清湯寡水的白米粥也少有人吃得上了。
那些事是以後葉憐舟才知道的,而在向焱身邊的時候,在以為被迫留在他身邊的日子,他卻還能嫌棄這個嫌棄那個。
而他吃的那些基本都是向焱把自己的那份分給他罷了。向焱雖是個職位不低的軍爺,可世道艱難,他不是土匪做不出強佔別人糧食的動作。
又因是初來乍到,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哪怕有通天的本領,在汴城也是孤立無援施展不開。
汴城的勢力本是梁、嚴兩家各自互相製衡,這兩家往日裡打打鬧鬧互相提防也就罷了,突然來了個空降的上司,誰都不願意被這外人分走一杯羹。
有了共同的敵人,兩家暫時握手言和開始齊心對付起外來的向焱,而向焱實在太難對付了。
一個看上去不通文墨的大老粗居然如此圓滑,做起事滴水不漏,他既不收禮也不見外人,兢兢業業完成他的剿匪任務,隻每隔一段時間向上頭匯報進度。
要知道汴城的很多土匪和城裡的兩大家族可是私底下有來往的,他們雖然名面上毫無交集,背地裡卻是經常互通有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