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論是守城,還是帶兵突襲,除了我們能做,殿下還信得過誰呢?”
“這裡的守軍,除了我們,也沒有人能壓得住他們,讓他們甘願冒這樣的險。”
“殿下不忍心看到大梁無辜的百姓慘遭魏軍屠戮,我也不忍心同殿下分開……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殿下心裡也明白的,對嗎?”
邵關攥著拳,身體似乎都因冷徹的血有些發寒。
他自然是明白的。
只是身後盡是荊棘叢生,好不容易渾身是血地出來了,又發現前路依舊是虎豹環伺,他下意識地就想要退縮回去。
然而時間已容不得他再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讓慕容星哄著,勸著。
一邊是即將傳達至邊疆的廢太子詔書,一邊是魏軍的長刀鐵蹄。
他閉著眸子,臉頰靠在慕容星肩口,感受到對方溫熱的手握緊了他的掌心,又更深更緊將他往懷裡帶。
冷香氣味寧靜幽然,哄得他呼出一口氣。
“好……那你要答應我,怎樣去的,就要怎樣回來。”
兩日後,三萬余兵馬盡數集結在這座邊城,遠方已能望見滾滾的硝煙升入蒼茫天際,魏軍勝利的旗幟在風中獵獵飄舞。
邵關微垂著頭,讓慕容星給他戴上了頭盔,一襲暗金色的盔甲穿在少年身上,卻也隻顯得單薄。
“殿下切記,一路上若是遇到小股魏軍的前哨,千萬記得趕盡殺絕,但是莫要戀戰。”
邵關低低地“嗯”了一聲,對方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蹭過他的臉頰,他能感覺出些微的顫抖。
“你別擔心我……魏軍少說也有十萬之眾,若是你守不住,千萬不要逞強。”
“朝中雖然缺糧,但父皇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瞧著魏軍攻城掠地,過些時日,定會派來援軍的。”
“嗯。外頭的軍隊都已整頓好了,我就不留著殿下了。”
慕容星側臉透過營帳的縫隙,看到了外面的鐵甲寒光,嘴上雖說著不再留他,抱著邵關的手卻依舊不舍得松開。
他低頭親了親少年的眉眼,沒有忍住,又吻上他有些乾燥的唇瓣。
松開時,嗓音有些啞了。
“關兒要記得,我就在這裡,等著你凱旋……”
兩萬騎兵,帶上了最好的武器裝備和僅夠八日用度的口糧,消失在了茫茫的群山之間。
“世子,世子!我們隻留了一萬余人,這如何守得住城池啊?”
慕容星疾步巡視過每一處城牆安排的防衛,聽到身後太守的聲音,腳步一頓。
“你方才說什麽?”
太守一眼撞上慕容星深邃得似是無底的鳳眸,冷冰冰得刺得他一陣悚然,卻仍硬著頭皮道。
“下官是說,守城的軍隊太少,我們同魏軍實力相差懸殊,這要如何守城啊?”
慕容星淡淡地看了他幾眼,喉間忽然溢出一聲低笑。
他沒有答太守的話,隻隨手一指一旁的一個軍士:“你,過來,告訴我,昨日閱兵,我說過什麽軍令?”
“回稟世子,世子說,臨陣脫逃者死,消極抵抗者死,動搖軍心者死!”
“說得不錯。”
慕容星將手中握著的佩劍扔到了那軍士手中,淡淡續道:“你可聽見,太守大人方才說了什麽嗎?”
太守像是猜到了什麽,面色刹那灰白一片。
“世子,慕容世子,下官方才不過是--”
“本世子問你話了嗎?!”
慕容星嗓音陡然狠戾起來,厲聲打斷了太守的話,旋即重新轉向那拿著劍的軍士。
“……太守大人方才說,敵我實力懸殊,守不住城。”
“那這話,該當何罪啊?”
太守被慕容星話語裡冷淡的殺意嚇得雙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世子恕罪,下官一時糊塗,再也不敢了……”
慕容星薄唇微勾,眉目間劃過一絲冷意:“軍令已下,豈有更改的道理。”
他看也不看太守叩頭如搗蒜,朝著軍士吩咐道。
“敵軍當前之際,身為一城太守,卻動搖軍心,就地處斬!”
一聲慘叫伴隨著一蓬髒汙的血,灑在了冷硬的石地上。
邵關放下了挽弓的手,收攏了手下的士兵,任憑馬蹄踏過那幾具魏兵的屍體。
“如何,都清理乾淨了嗎?”
“殿下放心,都補過一刀了,絕對沒有留下活口。按著殿下的吩咐,也將魏兵的衣袍盔甲盡數取下,屍體都安排了弟兄一會兒掩埋。”
邵關點了點頭,抬首透過樹木的枝椏,看向天幕。
“馬上就要入夜了,傳我軍令,一律不得點燃火把,若是看到魏軍的蹤跡,不得擅自動手,先來稟報。”
“諾!”
座下的戰馬又奔馳起來。
凜冽的西風在山間格外得寒涼,幾乎將邵關手上的皮膚凍得龜裂開來。
“依照這樣的行軍速度,可能在兩日之內繞到嘉峪關嗎?”
“殿下放心,只要中途不遇上大量魏軍,最多兩日,我們就能抵達嘉峪關了。”
幾聲極似鳥啼的哨聲在軍中傳遞過來。
邵關神色一凜,立即判斷出這是後軍發現敵軍了緊急傳訊信號。
他打了手勢,命全軍停下,兩萬人沒有點燃火把,馬蹄上裹了厚厚的布條,寂靜得沒有一絲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