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長安還是此處,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都變成了一個仿佛布滿蛛網的陷阱,而他,就是一隻垂死掙扎的蟲豸。
“慕容星有同你說過,他打算怎麽辦嗎?”
夏統嘴快地答道:“世子都沒同殿下商量,怎麽會同屬下說呢!”
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又著急忙慌地補充。
“屬下的意思是--世子也是早晨剛得的消息,隻讓屬下告知殿下他的行蹤,旁的沒有再多說什麽。”
第二日夜裡,踏著鋪著細碎雪塵的山路,慕容星勒了韁繩停了馬,看到營帳裡依然燃著的昏暗火光,就曉得邵關還在等他。
邵關瞧著少年一身寒氣進來,唇角彎著遞過去一盞熱茶。
搶在慕容星說話之前開口道:“我已經知道廢太子的事了……意料之中的事情,我也沒什麽傷心的,不必安慰我。”
他毫無閃躲地對上了慕容星深邃的鳳眸,黑亮的眼瞳清澈坦然。
“你連夜去取邊疆各個關隘的通行印鑒……是不是已經做好打算了?”
滾燙的茶水驅散了些微的寒意,卻捂不熱那雙泛冷的眼眸。
慕容星放下茶盞,待衣袍暖得差不多了,才走至邵關身邊,沉聲道。
“去取印信只是以防萬一罷了……日後如何打算,還是看殿下的意思。”
邵關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那些拓著紅漆的印信上,忽然有些釋然地笑了。
“我的意思……你不是一向都猜得準的嗎?你去取印信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我不可能會想著舉兵奪嫡的。”
“我們……就隱姓埋名,天大地大,隨便去哪兒,總有一個容身之所。”
“蜀中賑災,整頓吏治一事……就當是我作為大梁的太子,最後為百姓做的事情吧。”
過了一日一夜,許多的情緒都已經被他收斂進了心底,似乎除了淡淡的蒼涼,也不見得有多少感傷。
邵關見慕容星默不作聲,放輕了語調。
“怎麽了?難不成我們兩個大男人,還怕沒了身份地位,就養不活自己了嗎?”
慕容星勾了勾唇,目光一寸寸掃過邵關舒展的眉眼,低聲道:“我沒有什麽……只是叫殿下受苦了。”
原本,他的殿下該是名正言順地坐上那個九五至尊的位置。
該是有一個輝煌盛世,青史留名在等著他的。
而不是因為一紙詔書被廢,跟著他東躲西藏地了卻余生。
神思怔忪間,低眉淺笑的少年卻幾步到了他身前,主動伸手抱住了他。
“沒有受苦啊……在皇宮裡,天天看那些勾心鬥角,顧全這顧全那的,才叫受苦呢。”
邵關下頜蹭著慕容星的肩口,感受到自己擁抱著的人也伸手攬住了他,眉宇間淡淡的憂傷一閃而逝,隻余下滿目釋然。
“我們以後,就去南方。那裡氣候暖,適合療養。”
“我倆找一處荒山,開墾一點田地,伐木造一間小房子,養些雞鴨。”
“糧食種得多了,就拿去集市上賣掉,去買衣服。若是想吃肉了,就去山上打獵。”
“我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這樣的日子,你喜歡嗎?”
薄唇印上他的眉心,虔誠的一吻。
“只要關兒在我身邊,我就喜歡。”
第81章
夏統牽著兩匹駿馬,備足了銀兩水糧,抬頭望了望天幕,正是夜空漆黑,星光暗淡的黎明前的長夜。
“殿下,世子,你們當真要……”
他注視著兩人翻身上馬,粗布皂衣,周身已不見一點兒王侯貴胄的華貴配飾。
心頭一陣說不出的難受:“除了走……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慕容星同邵關對視一眼,輕笑道:“是有別的法子,只是只有這個法子,對我們,對大梁,都好。”
“可是--”
“只是連累了你的仕途,我原本想,讓你做父親的親衛,可惜現在怕是不可能了。你一定記得趕在三日內,從嘉峪關離開,免得受了牽連。”
夏統只有拚命點頭,心裡祈禱著自家世子能夠一路順利。
“屬下記得了,日後世子若是還有什麽地方用得著我的,我一定在所不辭。”
兩匹駿馬一路飛馳,越過營地的大門,又隨著一聲城門打開的隆隆響聲,消失在了無邊夜色之中……
“什麽人?邊疆戒嚴,無通行印信不許出入!”
邵關松松地扯著韁繩,口中呼出的熱氣在寒冷的空氣中一瞬便凝成了薄薄的冰霜。
連續三日的奔波,讓少年的面上染了些風塵,俊秀柔和的線條多了些棱角。
他壓低了鬥篷的帽簷,遮掩住大半張面容,壓著嗓子道。
“這是太守親自蓋章的印信,邊關急報,還不快打開城門?”
守關的士兵有些狐疑地打量著黑暗中看不清面容的兩人,接過印信細細查看過後,語氣才松緩了一些。
“原來是送軍報的弟兄,方才多有得罪,既然是緊急軍情,還請快些入城吧!”
邊關的小鎮街道蕭索,家家戶戶房門緊閉,偶有列列巡邏的士兵握著長刀走過。全無長安城的歌舞升平,夜市通宵達旦的熱鬧景象。
邵關不自覺地控著馬匹放慢了速度,覺出雙手被凜冽的北風刮得生疼。
“殿下想休息一會兒,喝水吃些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