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拾起玉佩在手上反覆把玩著,力道卻大得連修長的手上微凸的青筋都看得分明。
“殿下這麽問,看來是真的不撞南牆不回頭了。”
邵關怔了一瞬,忽然意識到楊凌遍布於東宮的密探眼線,神色倏然一變。
“臣昨日在侯府門外聽見求救聲,將齊元修接入侯府後,他本咬死了只是尋常的仇家報復。若非臣逼迫他,他斷不會說出真相。”
“殿下不如猜猜最後他同臣說了什麽?”
一股寒意爬上了邵關滿是冷汗的脊背,少年的手緊緊攥著拳,卻說不出一個字音。
“他說他反抗時扯下過凶手的面巾,並且向臣描繪了容貌。臣帶人封鎖附近的街巷後,果真尋到了來不及逃跑的凶手。”
“臣雖然隻做了殿下這幾日的伴讀,但東宮的侍衛都有誰,臣還是分得清的,殿下說呢?”
邵關一雙桃花眸已失了焦距,僅靠一雙手撐在桌案上,才勉強穩住身子。
前世有慕容星在一旁輔佐,有侯府的支持,他依舊淪落為階下囚。
那麽如今呢?
連慕容星都視他為心狠手辣之輩,楊凌的爪牙已經能任意地栽贓嫁禍於他,他還有什麽資本能與他們爭鬥?
殿內一時沉默,直至冬九拿著備好的禮單入內稟報。
“見過太子殿下,見過世子--送去平西侯府的禮單已經備好了,請殿下過目。”
禮單還未遞至邵關手中,慕容星已先一步將東西攔下。
“殿下,這……”
“……你先退下吧。”
慕容星面無表情地翻著禮單,目光最終卻落在桌案角落裡那個笑呵呵的彌勒佛上邊。
“看不出來,殿下還禮佛。”
燙金的禮單被少年一下一下,極緩地扯得粉碎。
慕容星似乎很滿意看見邵關聽到紙張撕碎的聲音時面上複雜的表情。
“殿下知道一個樂師的手廢了,他的一輩子就毀了嗎?做出這樣的事情,卻還禮佛,殿下不覺得很可笑嗎?”
不是的……他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情,他刻這個木雕,本是為了能讓慕容星開心……
邵關看著慕容星拿起那個木雕,放入他手中。
昨夜那些刻刀劃破的細碎的血口子,因著少年心緒難平,又滲出了血,染在木雕上,洇出一道道殷紅的紋路。
前世會因著這樣的小傷口心疼他,替他抹上傷藥的少年,現下根本沒有注意到他指尖上為著誰淋漓的傷口。
又或許是其實看到了,心裡卻起不了一絲波瀾。
慕容星冷淡的嗓音隨著少年離開的身影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臣的祖母,消受不起殿下這樣的大禮。今日國子監的課臣已經向太傅告假,臣告退。”
邵關怔怔地目送著慕容星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未合上的殿門之後,心裡一片沉重的哀傷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手中的木雕在少年的鮮血的暈染下逐漸變得面目全非,和善的笑意,逐漸帶了幾分猙獰。
“殿下,殿下,您怎麽了?”
冬九遙遙地望見邵關死沉的面容,蒼白的膚色幾乎失了所有的生氣,心頭大驚,趕緊遣人去叫了太醫。
“去查,昨日在王府,可有人見過那枚玉佩。”
冬九聽到邵關乾澀的嗓音,趕緊倒了杯茶遞了過去:“奴才這就派人去查,殿下這是怎麽了?”
“這件事你親自去查,莫要讓旁人經手,明白嗎?”
“奴才明白,殿下先喝口茶吧,嗓子都啞了……”
邵關低頭抿了一小口茶,眸子有些發紅:“冬九,你說,孤是不是太天真了?”
天真得以為重生以後,一切只會比原來更好。
卻不曾想過,記得從前的只有他一個人,曾經為著他一身是血,卻仍哄他莫要哭的少年,早就已經不見了。
第9章
平西侯府位於長安城東,平西侯爺作為大梁的開國功臣之一,府邸自然落於最佳的地段,奢華而大氣。
慕容星剛下了馬,便有小廝上前拉過韁繩:“世子,您回來了。”
“嗯。齊先生如何了?”
慕容星一撩袍子入了侯府大門,徑直朝著後院的偏房走去。
小廝琢磨著自家世子的語氣,看架勢仿佛很是上心,但嗓音卻是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按世子的吩咐,請了大夫前來診傷,大夫說只要好好將養一段時日,用手拿些東西還是無礙的。”
“請的哪家大夫?”
“妙醫齋的。”
狹長的鳳眸暗了暗:“好,你退下吧。”
慕容星在走廊盡頭的一間偏房前停下腳步,輕輕扣了扣門。
“齊先生,是我。”
裡頭傳來細微的衣料悉索聲,旋即是一道虛弱的嗓音:“世子,請進吧。”
房間內沒有燃燭火,素白的紙窗上映著院子裡樹木枝椏的影子,看起來昏暗一片。
坐在床榻上的青年面色白得幾乎透明,顯得那副異族人的眉眼愈發深邃柔美。
慕容星淡淡地瞥過齊元修微開的衣襟,在不遠處的梨木椅上坐下:“齊先生的傷可好一些了?”
“草民還未謝過世子救命之恩。不過是手上的一點小傷,世子無需掛懷。”
“樂師手上的傷,如何能稱為小傷呢?”慕容星將一旁的燭火點燃,“先生就在侯府住上一段時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