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一向心大,沒往深處想,因為今天沒挨林退的罵,他美滋滋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哼著歌去浴室洗澡。
以往要是他主動挑起事端,林退會批評他意氣用事,如果是更早之前,林退甚至還會把他趕出去。
約法三章似乎越來越沒效力了,這也意味著他跟林退的關系越來越好。
第二天一早,沈莫歸準時起床跑早操,回來時帶了兩份早飯。
吃完早餐,林退去上課,沈莫歸則去游泳隊接著訓練。
下午沈莫歸抽空去看林退排練,但沒待太長時間就被彪悍的虞薪罵了回去。
等沈莫歸離開,虞薪對林退說,“以後不要讓你認識的人來看我們排練,不是怕他們泄密,因為你現在還不是成熟的演員被會外界影響。”
林退有悟性,但不夠專注。
每次外人來就會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無法專注於角色。
林退點了下頭,“知道了。”
虞薪將劇本卷成細長的圓桶狀,用它敲打了兩下掌心,把所有演員叫了過來,開始安排接下來的排練任務。
她特意給林退空出一塊場地,因為她發現林退很多時候恥於袒露自己,哪怕是演繹別人的時候也不願意當眾表達情緒。
這是新人常犯的毛病,虞薪需要在公演之前讓他打開自我。
不過現在要排一場至關重要的戲,所以虞薪沒有急於糾正林退。
這場戲是主人公在奪取皇權,再次囚禁了教皇之後,教皇自焚前最後一次彌撒。
彌撒儀式完畢,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後,教皇向耶穌禱告。
林退穿著隆重的華服,猩紅的披風垂落在地上,光跟浮塵落在他身上。
他仰頭望向高懸的雕像,露出纏繞著繃帶的頸部,姿態像是在獻祭,可眼睛卻是冷漠的。
虞薪指揮燈光師,讓他們操控著彩繪玻璃後面的燈具,光線由明亮變暗,在林退臉上投下晦澀的陰影。
beta望著雕像,喉結滾動了兩下,眼神很空,神情並沒有痛苦。
虞薪讓燈光師不斷調整打光角度,有那麽一個時刻,她在鏡頭裡真的從林退身上看到了神性。
這就是光影的美學。
當然也少不了林退外形跟這個角色的契合度,他在演戲上面有天賦,能把那種微妙的抽離感演得入木三分。
原本的教皇是神性跟人性的結合體,但逐漸對黑暗的人性感到失望,他開始將自身的人性慢慢剝離掉。
虞薪始終覺得,一個真正的神是不會憐愛眾生,對人類報以憐憫的始終是神人性的那部分。
當教皇剝離人性,漸變成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明,他選擇了自焚。
自焚不是自我毀滅,而是神放棄了人類,也摒棄了人類。
虞薪看著鏡頭裡的林退,當光跟影完美交織在他臉上時,她終於明白國王跟主角為什麽要褻神了。
林退演的這個形象太完美了。
林退一個人坐在化妝間,手裡捧著一杯化妝師給他的熱牛奶。
直到上面浮了一層奶皮,林退才抬起來喝了一口。
房門被推開,虞懷宴走了進來,倚在光滑的牆上看著林退一口一口像是打發時間似的啜著牛奶。
alpha突然問,“你剛才在想什麽?”
林退撩起眼皮,從亮著一圈燈泡的化妝鏡跟虞懷宴對視,似乎沒理解對方沒頭沒腦的問題,他的目光充滿了疑惑。
虞懷宴說,“剛才排練的時候,看著耶穌雕像你在想什麽?”
林退眼睫扇動了一下,慢慢垂下眼睛,語氣平靜,“什麽都沒想。”
剛才周圍很安靜,虞薪讓他盯著耶穌雕像,他就仰起頭,大腦放空。
林退沒有刻意想過任何一件事,放空的腦袋很自然浮出一團團,看起來蓬松柔軟的雲層。
他看著那片雲層,然後變成它們其中一員,漠然看著腳下那片焦土。
虞懷宴不知道有沒有信林退的話,久久地看著他,忽然彎唇笑了起來,“有時候覺得你真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林退漠然回視著虞懷宴。
奇怪這個形容在林退聽起來十分刺耳,他從小被同齡小朋友說到大,就連索斐也給他蓋戳是‘仿真機器人’。
虞懷宴把接下來的話補全,“奇怪得很有趣,我父親也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有趣得奇怪的人,所以才把我媽哄到手。”
提到母親,林退想起虞懷宴曾經提過那個的怪癖,晚上必須要被人摸著手才能入睡,第一個這樣對他的人就是他的母親。
林退鬼使神差問了一句,“你跟母親關系好嗎?”
虞懷宴笑意更濃了,帶著溫柔,“嗯,她很疼我。”
林退靜默了片刻,問了一個更奇怪的問題,“現在也是?”
“現在不疼了。”見林退直直望著他,虞懷宴笑著說,“她去世了。”
他的話裡沒有傷感,只有懷念。
林退收回目光,“抱歉。”
“你又不是漸凍症。”
“嗯?”
“我母親是得漸凍症去世的,你又不是漸凍症,不需要跟我說抱歉。”
看到那雙狹長的眼睛明朗含笑,沒有半分陰霾,就連說話都是調侃,林退無法理解虞懷宴的情緒,但似乎又有點懂。
可能是被愛著,所以即便對方死了,仍舊是被愛著的,所以提及起來只會感到幸福,不會覺得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