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必要解釋,這體檢表本來就不是給你們看的。”戴著口罩的中年醫生整理了下臉上有點歪的口罩,“只要負責理療的醫生能看懂就行了。”
寧亂愣住了:“我們是病人啊,連知道自己得什麽病,具體有什麽問題的資格都沒有嗎?”
“我說得很清楚,周魘體內的所有器官都有問題,活不過一周。”醫生指了下周魘,又指著陸沉昭說道,“陸沉昭的身體比他好一點,但也需要立刻辦理入住手續。”
寧亂:“……”哪裡清楚了。
“你們不用過於擔心自己的病情,入住我們療養院後,院裡會安排專業的醫生為你們量身打造合適的理療療程,一個療程結束後,你們就會痊愈。”中年醫生說完抬起右手,拉高左手的袖子給寧亂他們看,“我曾經也是這裡的病人,隻經過一周的治療,就完全康復了。”
他的手腕像紙一樣白,皮膚下的每一條血管都像大動脈一樣粗,青的發黑,隱隱從表皮下凸出來,像極了纏死在樹上的藤。
在青色血管中流動著的分明不是血,而是一種發黑的、肮髒的不明液體。
寧亂盯著他的胳膊看了一會,忍不住伸出手要摸,被周魘冷著臉打掉了。
周魘:“別亂碰。”
寧亂回過神來,心底泛起了一陣寒意。
陸沉昭垂眼看著,目光落在青色血管上時,眼中多了幾分嘲諷,轉眼即逝。他抬眼的時候,嘴角雖帶著笑,卻未達眼角:“我們的體檢表,不是你填的吧?”
“你問這個幹什麽?”中年醫生皺著眉,把袖子拉到了手腕,“這是我們療養院的機密,不能告訴你。”
“不為什麽。”陸沉昭隨手把體檢表折了三折,塞進大衣口袋,“就是覺得有點惡心。”
“你很快就會喜歡上這裡的。”中年醫生笑了笑,看了眼遠處還未體檢的調查員,對周魘和陸沉昭說道,“時間不早了,你們快帶著體檢表去前台辦理入住手續,繼續留在這裡會影響其他人體檢。”
周魘看向寧亂。
“我是在你們之後體檢的,估計結果也快出來了。”寧亂知道周魘在擔心他,“等結果一出來,我就去前台找你們。”
周魘捏著體檢表轉過身,一隻手帶著炙熱的木香,攔在了他的面前。
“隊長,我胃裡有點惡心,一個人肯定走不回去。”陸沉昭說完把手抬高了一點,靜靜地看著周魘,“你能拉著我麽?”
寧亂連忙面向牆壁站著,假裝什麽都沒看到,什麽也沒聽到。
“你……”注意到陸沉昭的臉色真的有點不對勁,周魘便有點凶不起來了,伸手抓住了陸沉昭滾燙的手腕,帶著他往前走。
陸沉昭不滿地看了眼抓在他手腕的手:“換個地方牽,你這樣我使不上勁。”
周魘不鹹不淡地瞥了陸沉昭一眼,略微低下頭,把陸沉昭的胳膊抬起來,架在他的肩膀上:“行了嗎?”
一副陸沉昭敢說不行就扔下他不管的模樣。
陸沉昭笑了笑,抬手碰了下周魘耳後的頭髮:“你覺得行就行。”
二人一步步往前走,誰也沒有再說話。
周魘對其他人、其他事,幾乎是毫不關心的。只有對象是陸沉昭時,才會產生一些微小的好奇。
在兩個人獨處的現在,當陸沉昭沉默的時候,微小的好奇變得比平時更加難以抗拒,讓周魘忍不住開口,想要問點什麽。
陸沉昭偏頭看著周魘,笑著問道:“你想問什麽?”
很簡單的一句。
不像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有意勾起周魘的興趣,說一半藏一半。
就快到前台了,周魘眨了下眼睛,轉頭看著陸沉昭問道:“你還好嗎?”
冷得像湖的雙眼裡,藏著讓人想要沉溺的溫度。
陸沉昭答得認真:“想起了一些舊事,有點不太好。”
周魘想了想,說道:“那就不要想了。”
“嗯……”陸沉昭停頓了片刻,接著說道,“我現在只顧著想你,顧不上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
周魘腳步一頓,一臉不悅:“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陸沉昭難得正經起來:“為什麽?”
他和陸沉昭是朋友,也是隊友。
有些話不說清楚,再拖下去只會成為麻煩。
周魘停下腳步,把陸沉昭的胳膊從肩膀上帶下來,而後松開手,讓兩個人保持面對面的姿勢。
“以前我和你不熟,無論你說什麽,我只會覺得你在試探我,不會想別的,但現在不一樣。”這些話,周魘站在走廊上等體檢結果的時候就想清楚了,只是不確定有沒有必要說,“我和你是朋友,你想知道什麽可以直接問我,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事,也可以直接開口。”
陸沉昭第一次這麽專注地聽一個人講話,專注到想要把周魘說的每一個字都記在心裡:“還有嗎?”
周魘直直看著陸沉昭的眼睛:“陸沉昭,你不用再像以前那樣試探我,說那些讓人誤會的話,做那些讓人誤會的事了。”
陸沉昭往前走了一步,低頭看著周魘,目光有點燙人:“誰會誤會?誤會什麽?”
呼吸間襲來的全是從陸沉昭身上飄過來的,壁爐燃燒般的炙熱木香。
和周魘此刻的心一樣燙。
“我……”
周魘沒有避開陸沉昭的視線,也沒有逃避他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