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鶴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很多年沒執行過回收場的任務了，除非真的沒有人願意去，要不然，她還是待在回收場總部更好一點。

　　“我會讓手下的人把你的承諾包裝得更有說服力，也會盡最大可能去勸說那些有實力的調查員參與這次任務。”林鶴呼了口氣，一臉認真地望向周魘，“周隊長，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林鶴說完又鞠了一躬：“謝謝你為回收場做出的犧牲。”

　　“沒必要謝我，我只是在執行我想要完成的任務，僅此而已。”周魘垂眸盯著地面看了一會，抬眼時，眼底一片平靜，“要是非得說感謝的話，也是該我謝謝他們，謝他們信任我。”

　　若是曾經，陸沉昭或許會插一句，想受你一句感謝，也得他們有膽子來。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陸沉昭沒有刻意說什麽，只是在林鶴推開之後，抬手按了電梯的按鈕，在電梯門徹底關閉之前，把周魘堵在了電梯角落。

　　“周魘。”陸沉昭把手伸向周魘，隔著衣服碰了碰周魘的手腕和手背，“你是不是……生氣了？”

　　周魘沒點頭：“嗯。”

　　陸沉昭隻眨了下眼睛，就大概想到周魘是為什麽生氣了，戳了下周魘溫涼的手背：“我說，還是你說？”

　　以防陸沉昭故意猜錯浪費時間，周魘直接說了：“你知道黑盒子可能變成了佚名的預收，為什麽沒有在我問你的時候告訴我？”

　　陸沉昭聽了有點意外：“你是因為這個生氣的？”

　　不是，周魘說完就覺得，這不是他真正生氣的原因。

　　陸沉昭的手一直在點著周魘的手背玩，周魘乾脆張開手把陸沉昭的手握住了，緊緊抓在手裡：“陸沉昭，你也會變成佚名的一本書，對不對？”

　　陸沉昭點頭：“嗯。”

　　“叮——”

　　電梯到了二十五樓，陸沉昭帶著周魘出了電梯，兩個人面對面站在走廊。

　　陸沉昭抬手揉了下周魘的頭髮：“是因為這個生氣的？生氣我為什麽不早點告訴你，為什麽你之前問我的時候，我也沒有提？”

　　周魘皺了皺眉：“說不清楚。”

　　是，有時候人不高興，確實是說不清楚理由的。

　　周魘不高興的源頭是他，陸沉昭覺得他得去解決這個問題。

　　“有可能會變成佚名的一本書，這種可能性對我來說，是很遙遠的一件事。”

　　“剛成為汙染物的時候，我幾乎每天都在想，我什麽時候會成為佚名的一本預收。”

　　沒料到陸沉昭會這麽直接地告訴他，周魘莫名有些緊張地看向陸沉昭的臉，撞上了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

　　“你知道吧？汙染物會演化成什麽樣的任務，取決於汙染物最深處的執念，取決於汙染物最想做的事情。”

　　“當時我的狀態不怎麽好，心理狀態很不穩定，我不知道我會演化出一個什麽樣的任務，不想被別人看到我的執念，我的過去，也不想直面自己的恐懼。”

　　“害怕沒有人來，我會一直被困在其中，更怕會有人來執行任務，造成其他調查員的傷亡。”

　　聽到這裡，周魘竟有點不敢看陸沉昭，情不自禁地加大手上的力道，把陸沉昭的手握得更緊，隱隱勒出了紅痕。

　　陸沉昭的聲音輕了許多：“周魘，你是在心疼我嗎？”

　　周魘的聲音有點悶：“嗯。”

　　“抬起頭，我想看你臉上的表情。”陸沉昭低下頭，湊到周魘的臉頰親了一下。

　　周魘抬起臉，眼中的情緒有很多，有心疼、有苦澀、有愛……

　　陸沉昭忍不住親了下周魘的眼睛，繼續說著當年的事情：“我渾渾噩噩地過了不長不短的一段日子，過了很久以後才知道，我大概永遠不會成為佚名的一本預收。”

　　“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我是怎麽成為汙染物的，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我的執念，也不會有人……”或許是因為說第二次的時候，這句話是隻說給周魘聽，只針對他一個人的，不正經如陸沉昭，也是在停頓片刻之後，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看到我的過去，為我而來……”

　　“周魘，我現在確實不在意這些，不想被他們知道我是誰，曾經經歷過什麽，但當年，我確實是在意過的。”

　　“我們死了那麽多人，犧牲了那麽多人，我不想這些事情被人遺忘，也不想這些犧牲變得沒有意義，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黑盒子突然消失，一開始，我只是有點懷疑它可能成了佚名的一本預收，直到看到你在軟件裡搜索，直到確定黑盒子不在林鶴那裡，我才知道，黑盒子去哪兒了。”

　　“黑盒子和我的處境差不多，它變成了佚名的一本預收，那麽，我或許也快了。”

　　這不是陸沉昭第一次回想那段遙遠的過去，但卻是他第一次能在回憶的過程裡笑出聲，大抵是因為，一切真的都過去了。

　　“周魘，你猜確認黑盒子真的成了佚名的預收的時候，我在想什麽？”

　　周魘眉毛緊鎖，用力憋著眼睛裡的水汽，說話的聲音有點啞：“……說。”

　　“我在想，我要是把我過去的這些事情全都告訴你，你臉上的表情大概就會變成現在這樣……”陸沉昭的指尖按了下周魘的眼尾，帶走了他憋在眼眶裡的水汽，“話也說不好。”

　　“可我想說，也不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