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識琛順勢請教,桌上的話題再次展開了。
漸漸由閑趣聊回了公事,有人問項樾近況如何,楚識琛提了一下歷信銀行的項目。
任何公司都不離開和銀行合作,老項樾是做貿易的,從渡口海運發家,跟銀行打了幾輩子交道。
方伯伯資歷最老,回憶某一次周轉出問題,開玩笑說,當時恨不得去搶銀行了。
一陣哄笑,誰說了一句:“現在發達了,過去銀行沒有電子系統,人們怎麽過來的?”
楚識琛輕巧接腔:“人工做嘛,現在系統也是人做的。”
“哦對。”有人又說,“但那時候沒辦法轉帳吧,來回取現金真是麻煩,有轉帳支票了嗎?”
楚識琛道:“那時候叫‘過帳’,本質差不多,兩方交易不用現金,在甲銀行簽票寫下數額,甲銀行和乙銀行核對帳戶無誤,就辦成了。”
項明章猶如一頭累極的獅子,收斂爪牙安靜地待在一旁,聽楚識琛替他應酬。
明明是第一次正面接觸,可楚識琛清楚每一位董事的名字,了解喜好,甚至知曉誰家剛生了孩子。
楚識琛端坐桌邊談笑風生,典故信手拈來,措辭不俗。問候客套,每一句拿捏有度,態度不卑。數次話鋒暗轉,始終把控著話題,思路不亂。
項明章本來只是“聽”,逐漸側過臉,視線中楚識琛言笑晏晏,遊刃有余,唯一的不足之處是顧不上吃東西。
盤中一小片瑩白汁水,陳皮荔枝凍轉來,楚識琛拿起筷子,這時旁人問話,他對答之間恰好錯過。
項明章用力按在胃部的手掌移開,襲來一陣疼痛,他伸手把水晶盤轉了回來。
楚識琛沒有察覺,夾走一顆咬了一口,身旁,項明章的嗓音沉沉的,問:“你喜歡吃荔枝?”
楚識琛扭頭,這是他們進入包廂後的唯一對話,他“嗯”了一聲。
一場陳皮宴賓主盡興,結束後項明章送一眾董事離開,等人差不多走盡了,他站在酒店門口,風一吹,涔涔冷汗浸濕了襯衫背後。
楚識琛簽完單出來,飯局上就瞧出項明章不對勁,問:“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項明章的臉色透出酒後罕有的蒼白,但表情很鎮定,車來了,說:“沒事,先上車吧。”
楚識琛繞到另一邊坐進車裡,空間封閉車廂狹窄,項明章沉重的呼吸聲異常分明,連司機都忍不住回過頭觀察。
項明章慣會偽裝,擼了一把頭髮,扯出個混不吝的笑容:“走啊。”
司機見過類似狀況,說:“項先生,您是不是胃病犯了?”
項明章從瑞士趕回來,休息不足,時差加上長途飛行,十幾個鍾頭沒胃口吃東西,晚上被白酒一灌,胃部的痛感越來越強烈。
他催促道:“開車。”
司機問:“要不要送您去醫院?”
項明章沒了耐性:“廢什麽話,回公寓。”
楚識琛一路沒吭聲,到波曼嘉公寓,他展開大衣給項明章披上,遮住背後的汗濕,問:“用不用送你上樓?”
他習慣了禮數周全,但依照項明章逞強的個性,一定裝作雲淡風輕地拒絕。
不料,項明章說:“用。”
楚識琛:“……”
司機擠眉弄眼地求助:“楚秘書,麻煩你陪項先生先上去,我去搬行李箱。”
楚識琛跟著項明章下了車,到四十樓,出電梯時項明章晃了一下,楚識琛單手扶住,一邊走一邊問:“門卡在哪?”
項明章從大衣口袋裡掏卡,不小心帶出一隻盒子,滾落在地上。
楚識琛彎腰撿起來,拂掉表面的薄塵,是個巴掌大的黑色首飾盒,扁扁的四方形,真皮質地。
嘀嗒,門打開了,項明章進屋打開了玄關的燈。
楚識琛跟進去,遞上盒子說:“貴重物品還是先放好,別再掉了。”
項明章垂手立在燈下,沒有接,頸間一片陰影掩蓋了喉結滑動,問:“裡面的東西有沒有摔壞?”
楚識琛不知道,聞言打開了盒子。
一條纖細的銀色絞絲長鏈傾瀉而下,垂落半空,許久搖晃不止,珠扣連著銀質圓形表盤,表蓋上磨痕淺淡,雕刻著一枚象征佛法的“卍”字紋。
楚識琛整個人動彈不得。
這怎麽可能?!
他顫抖地打開表蓋,鏤空花式指針,雙音簧報時,這是他佩戴多年、最終消失於大海的懷表!
表盤中的時間和萬年歷已然錯亂,他一刹那忘了今夕何夕。
項明章暗驚:“你怎麽了?”
楚識琛忡然抬頭,已紅了眼眶。
第28章
司機拖著行李箱上來,發現門開著,走到門口,撞見項明章和楚識琛面對面地杵在玄關,愣道:“項先生,楚秘書?”
楚識琛遽然夢醒,他偏過頭去,平息了幾秒鍾,再抬起頭時神色如常,除卻一雙眼睛潤得仿佛蒙了一層霧。
項明章心頭疑慮,衝司機說:“沒你的事了,你走吧。”
司機將行李箱推進門,過意不去地說:“不早了,用不用把楚秘書送回家?”
楚識琛道:“不用了。”
司機識相地離開,門關上,項明章又問了一遍:“你怎麽了?”
楚識琛雙手緊緊握著四方盒子,每個字幾乎是咬牙吐出:“這隻懷表你在哪裡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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