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你把當時發生的事從頭到尾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一點細節都不要落下。”李綏安說。
顧修義正在抿難喝得要命的速溶咖啡,聞言皺眉放回原處,摩挲著婚戒仔細思考:
“先是,他說他做噩夢了……”
暮春時節的陽光炙熱而明媚,洋洋灑灑充盈在整間休息室內,斑駁的樹葉隨著微風在顧修義沉穩的講述聲中徐徐晃動。
一開始李綏安的表情還是相當理解具有共情意味的,可隨著事件的逐漸展開,他的臉色變換莫測,從疑惑到震撼再到不可置信,最終化為深深的無語。
“夢境都是虛假的,我本來可以敷衍地擁抱他,再用花言巧語來安慰,但我沒有。”顧修義說。
“因為他的害怕是真實的,所以我想我必須認真對待這個問題。我不可能犯法,也不可能眼睜睜看別人通過非法手段傷害他,當然合法的也不行。”
“哪怕是虛無縹緲的事也要給他最真實可靠的保證,要讓他知道,他能從法律途徑和我本人這裡獲得雙重保護,完全不用害怕。
“我們國家最堅定且不可撼動的不就是法律嗎?”
顧總落下了擲地有聲的總結陳詞。
李綏安:“………………”
李綏安抬起手,一下一下啪啪鼓起掌:“說得好,說得太好了。”
但他的表情看上去卻絲毫沒有誇讚的意思:“就是我有個問題哈。”
顧修義微微後仰靠上椅背:“你說。”
“你這是在談朋友呢……還是做演講啊?”
“……?”
“你!……我!”李綏安端起速溶咖啡一口悶,“啪”一聲把杯子拍回桌面:“不是老顧,你是這些年做生意把腦袋做秀逗了還是本來就這麽秀逗啊?”
“是,你說得確實沒錯法律會保護咱,但你又不是律師,人紀阮也沒說要和你探討法律問題,你沒頭沒尾扯這些幹嘛?”
“做噩夢那麽好的機會啊!”李綏安痛心疾首:“這時候不就應該抱著哄著說‘寶貝不怕我最愛你夢都是假的我才是真的’嗎?然後再找機會親兩口,下一步能進被窩了!”
“——當然紀阮身體不行這一步可以先按下不提。”
“但有什麽敷衍不敷衍的?你知道是夢他不知道嗎?這不就是兩口子的情趣?誰他媽這時候樂意聽你講法律啊,你這麽能怎不上今日說法呢?”
他像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一般,把桌子拍的哐哐作響:“你知道你錯過了多少嗎顧修義?!”
“……”
顧修義像雕塑一樣坐在原處,臉上神色不變,唇角抿成一條直線,眼中卻布滿了無處藏匿的驚疑和恍然大悟。
這個下午,注定將成為顧修義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
他閉塞已久的心靈像彗星撞地球般,唰地撞開了好幾扇旖旎的大門,濃烈春光撲面而來。
·
吃過午飯,紀阮半躺在床上看課本,他們專業要背的東西特別多,他已經耽誤了小半個月的課程,再不記期末就是火葬場。
可大概是吃了飯的緣故,紀阮總覺得精神不太好,看一會兒就犯困,明明以前也不這樣。
他昨天拆了線,今天是出院的日子,應該過不了一會兒顧修義就會來接他,現在如果睡覺時間又很雞肋。
紀阮莫名有些煩躁,把書扔到一邊,輕輕給自己按手腕,厚厚一本教材拿得他手都僵了。
這幾天他還是時不時就做噩夢,但夢到的畫面一直很模糊,醒來後更是一丁點都記不住,只有渾身的冷汗彰顯著它與眾不同的恐怖程度。
紀阮說不清為什麽,但潛意識將這些噩夢和即將到來的劇情掛鉤,甚至在思考,如果離開顧修義去外面住一段時間,會不會就能恢復睡眠質量了。
病房門被推開,顧修義和平常一樣行動很輕柔地走進來,坐到床邊。
他神色毫無異常,但紀阮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自在。
行李箱早就被趙阿姨收拾好了,紀阮沒憑借這點微妙的感應去追問顧修義,撐著床坐直:
“是要走了嗎?”
“嗯。”顧修義點頭,卻全然沒有要行動的意思,反而拉起紀阮的手腕輕輕按揉。
酥麻的觸感混合著炙熱的體溫傳過來,貼著皮膚傳遍全身,紀阮不受控制地戰栗一下,但手腕的酸脹確實消散不少。
他抿了抿唇,沒舍得把手抽走。
“你……怎麽了嗎?”紀阮斟酌道。
“沒什麽,”顧修義語氣淡淡的,頓了一下,又抬頭對上紀阮的眼睛:“抱歉,那天我說話不好聽,惹你生氣了。”
紀阮當即明白他在指什麽,回想起自己哇哇大哭的樣子也覺得丟人。
“沒……不怪你,”他低下頭:“而且我也沒有生氣。”
其實當時比起生顧修義的氣,紀阮更多的是在氣自己竟然會期待顧修義的表白。
而顧修義的回答又過於讓人難以預料,兩兩相衝才讓紀阮一時難以控制情緒。
現在想想,該慶幸當時顧修義沒表白吧,不然在這種關頭紀阮真不知道該怎麽答,要是頭腦一熱答應了,那不就等於直愣愣往劇情裡跳嗎?
太可怕了。
“我當時應該抱抱你的。”顧修義說。
“……不用。”
“你現在還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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