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都到這兒了,鍾侓不摸也不好,伸出一隻手,抓住了霍折寒的一小撮頭髮。
兩人保持著僵硬的姿勢,誰也不好過。
霍折寒道:“我建議你側躺著。”
盯著天花板的鍾侓:“……那我也建議你背對著我。”
一時間,床上傳來翻身的動靜,這張床第一次躺兩個人,發出了沒見過世面的吱呀一聲。
鍾侓最後不知道怎麽睡過去的,醒來的時候格外早,手裡甚至還抓著霍折寒的頭髮。
霍折寒依然以昨晚的姿勢挨在床沿,像個應酬回來不敢驚醒老婆的妻管嚴。
鍾侓眨了眨眼,收回手,發現自己薅掉了霍折寒兩根頭髮。
趁人沒醒,鍾侓毫不自覺地把兩根頭髮插回霍折寒發梢裡。
指腹觸碰到的發梢有些扎手,好像塗抹了定型的玩意兒。昨晚霍折寒給他摸頭髮的這一側沒有定型,手感很好。鍾侓屏氣湊近霍折寒的另一側,想瞅瞅他那邊是不是做了半永久髮型。
沒有啊。
鍾侓看來看去,撥了撥,發覺霍折寒腦袋偏左一側居然還有個小小的發旋,被旁邊的硬茬子頭髮蓋住了不明顯。
再瞅瞅,接近後頸的地方也有非常小的半個,只不過這處剃了青茬,很短,更不明顯。
鍾侓大概明白了,霍折寒覺得是三個發旋不夠嚴肅大眾,頭髮濃密加上另外兩個很不明顯,像一簇翹起的叛逆呆毛,再稍做一下髮型就看不清了。
藏得夠深的,難怪抗拒他抓頭髮。
總是繃著臉的霍總,三個……還挺可愛的。
鍾侓忍不住手癢想呼嚕一下霍總的腦袋。
霍總本來也讓摸。
鍾侓伸手,霍折寒突然翻了個身,跟他面對面。
“幹什麽?”
霍折寒剛起床的嗓音更低沉一些。
鍾侓松開揪住的頭髮,改成了捂自己耳朵:“沒事,叫你起床。”
自律的霍總立刻就起來了,感覺到鍾侓剛才抓的地方,表情微妙地凝滯了一下。似乎覺得有些丟人,英俊的面龐冷著,擰開房門就走了。
鍾侓第一次這個點起床,拉開窗簾,看見東方細微的魚肚白,感慨這主臥視野真好,不愧是大戶人家。
一家三口罕見的在清晨齊聚客廳出行,司機開了約四十分鍾,停在一處路口,松柏兩道擁出一條路,背倚青山,一條綠綢緞般的清渠蜿蜒九曲,上頭架著幾道漢白玉橋,往裡望去,幾棟亭台,幾座廟宇。
鍾侓遲鈍地意識到,這是霍家的……家廟?
步行進去,至一堂前,鍾侓印證了自己的想法。
堂裡供奉先人牌位,霍折寒吩咐霍喻:“給你爸你媽上香。”
霍折寒是正常音量說話,鍾侓站在門檻外,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了這一信息,懷疑自己聽錯了,“你爸”不是霍折寒嗎?
他抬眼望向裡面,霍喻點燃了三支香,拜了拜,然後一支插在中間香爐,另外兩支分別給了兩個靠在一起的牌位。
鍾侓一愣,看清牌位上的名字,一個叫霍煆寒,一個叫喻弦。
霍煆寒、霍折寒,明顯是兄弟,喻弦、霍喻……結合霍折寒和霍喻過於詭異的年齡差,真相水落石出。
霍喻應該是霍折寒哥哥嫂子的孩子,而且兩位去世得很早。
鍾侓抿了抿唇,幸好他沒有因為無知當面吐槽霍折寒十幾歲就有了兒子。
這個關鍵信息原主一定知道,只有自己蒙在鼓裡。
如此說來,霍喻和他一樣,從小父母雙亡,只不過他有一個年輕叔叔願意給他當爹。
鍾侓不免有些感同身受,轉身去看別處風景,卵石路乾淨齊整,偶爾能看見工作人員修剪花枝掃地,除了供奉先人的地方以及高坡上的碑園,更像個公園。
過了會兒,霍家父子倆也出來了。
霍折寒看了一眼手表:“去吃早飯。”
鍾侓不知道這裡還有食堂,落後一步,跟著霍折寒後面,盯著他的後腦杓若有所思。
霍喻也看見了,好心提醒鍾侓道:“別看了。”
鍾侓道:“為什麽?”
霍喻:“因為霍折寒不喜歡被人盯著發旋瞧,他剛接手公司時,那些個壞蛋叔伯看不起他,一談正事就打太極拉家常,拿他的發旋打趣說毛都沒長齊。”
因為頭髮又多又密,兩個旋的頭髮打架,翹起一撮頭髮,後腦杓總是看著不齊整。
還有開會時坐第一排,被人從後面指指點點。
十八歲的霍折寒還不像現在這樣不怒自威。
那年春,哥哥嫂子出了車禍,母親照顧天天哭嚎的霍喻心力交瘁,父親驟聞噩耗病倒在床,霍折寒還在念大二,驟然被推到了接替哥哥職位的風口浪尖,每一步都小心謹慎,那些虎視眈眈的叔伯,質疑他能力的霍煆寒舊部,紛繁複雜的集團事務……像千鈞萬擔壓在了他的肩膀上,做錯一個決策,就可能導致公司易主。
霍折寒不得不板起臉,扔掉所有會被認為“不成熟”的特質,包括他從未在意過的“發旋”這件小事。
一晃就是十年不曾改變。
霍喻跟鍾侓細數那些個叔伯乾過的壞事兒,義憤填膺,“你知道嗎,還有人跑到我們家裡故意氣我爺爺,就拿著我爸媽車禍現場照片,一邊哭一邊形容……”
霍喻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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