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沒有回音。
“……少爺?”盧西亞有些疑惑,提高了聲線又問了一遍。這時房間內才傳來慢吞吞的回應:“進來吧。正好我也睡醒了。”
於是盧西亞微微低了低頭,玫瑰般的雙頰透出一點羞澀的歡喜來。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發絲和襯裙,手指摸過耳邊的小巧的珍珠耳環,這才放心地端起水盆,推開門走進去。
照臨:“……”
他放輕腳步,逐漸靠近那扇門。木門的隔音不是很好,以他優越的聽力,可以清楚地聽到來自臥室內的談話聲。
“少爺,您吩咐我的事已經辦好了。如您所料,管家今天似乎很樂意在我身上看見那些局限於皮肉上的傷痕,沒有斥責我,也沒有來找少爺您的麻煩。”女仆用溫柔飽滿的聲音回復道,“他們把嫌疑都推到了您身上。”
“……那就好。”不知為何,事情明明辦妥了,少爺的聲調卻有幾分萎靡,甚至還有一些抓狂,“你出去吧。”
“是這樣的,少爺。”女仆放低了聲音,繼續道,“從前,我的確是迫於生計才來這座古堡工作。但現在,雖然我有時讀不懂您的想法,但我深深為您的智慧和胸襟所折服——之前我對您發的誓言,現在依然是有效的。”
“只要您需要,我隨時可以為您獻出一切。即使是把整個我都奉獻給您,我也是……”
接著,房間內傳來了一陣曖昧的摩擦聲,似乎是衣物沿著皮膚剝落、滑到地上的聲音。
“???不是,你等等,誰允許你這麽做的——”房間內傳來小少爺震驚至極的、乾巴巴的拒絕,“我什麽時候要你做這種事情過?”
“我理解您,少爺。我聽得見每天夜裡城堡裡遊蕩的那些怪異的聲音,我也很害怕。但是我現在明白了,您是在對抗那些東西,對抗管家和他的擁躉,您想讓這個城堡恢復正常……是嗎?”女仆說著,發出一聲愛憐的歎息,“一開始,您用鞭子嚇唬我,就是為了讓我趕緊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是嗎?”
少爺:“……”小少爺不出聲了。
“您固然是為了我好。但您可能不明白,這棟城堡是地獄一樣的地方,但是對我這樣一個柔弱的年輕女人而言,外面的世界同樣是殘酷而可怕的。”女仆喃喃地說道,“所以我不敢離開。我沒有勇氣離開。但是您,只有您是不同的——只要和您在一起,無論是繼續留在這裡,還是逃離這裡,我都敢去做。只要能留在您身邊……”
“你給我停下來!”小少爺忽然硬氣了起來,有些惱怒地說道,“出去——不要再讓我重複第二遍!”
女仆楞了一下:“可是少爺——”
“別說了,趕緊出去。”小少爺說道,“你以為你看見的都是真實的我嗎?真實的我……只是一個懦夫。對抗管家也好,帶你離開也罷,都是你一廂情願的臆想。穿好你的衣服,趕緊給我離開,除非我召喚你,否則不許再踏進我的房間一步!”
死寂般的沉默。
照臨沒有繼續聽下去。他轉身離開了。
現在臥室裡的那個“少爺”,明顯又不是司青玄了。
雖然這很令人費解,但是意外地又很合理——少爺有兩個,真的這個在臥室裡,司青玄假扮的那個經常出門活動。
但照臨沒有聽說過這棟城堡的少爺是雙胞胎。
也就是說,司青玄的身份還是獨立在這個幻境之外的。他沒有被幻境所吞噬,從頭至尾都是依照著他自己的意願行動。這意味著司青玄是自由的,甚至比他們這些擔任“谘詢偵探”角色的覺醒者們還要安全。
——既然如此,他只要專心攻克這個幻境就夠了。
……
書房的密室裡。
在確定那隻大蟲子沒有任何的攻擊性之後,司青玄開始馴化它,嘗試著逼它開口。
他讓鬼哭鶇叼著那些肉塊,忽上忽下地盤旋,像是用胡蘿卜誘著一頭驢似的。
“你叫什麽名字。”司青玄一本正經地開口問道。
“咿——咿——”蟲子不理司青玄,抬頭樂此不疲地追著鬼哭鶇跑,完全沒有意識到司青玄在拿食物威脅它,甚至以為鬼哭鶇在陪它玩兒。
司青玄深吸了一口氣,翻了個白眼,強忍著不適給鬼哭鶇發出一個指令。
鬼哭鶇三兩下就把能叼到的肉給吞光了。
失去食物的蟲子終於傻眼了。
“咿、咿呀!”
它開始翻滾,開始哭泣。刺耳的鳴叫聲簡直就是噩夢,跟粉筆狠狠劃在黑板上那樣令人抓狂。
“這蟲子怎麽回事?所有被蟲化的人都會變成個智障嗎?”司青玄咬著牙問。
【不……就算降智,也不至於降到這種程度。】系統似乎也有些遭不住了,【與其說它是被蟲化後降低了智商,我更傾向於它還是人的時候就是這副鬼樣子。它簡直就像是——】
系統忽然噤聲了。因為司青玄也察覺到了。
“它簡直就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司青玄皺著眉,一字一句地說道,“之前,那些覺醒者去黑樹林裡調查,是不是只看見了索菲的墳墓,沒有見到她孩子的墳墓和屍體?”
【是的。】
司青玄頓了頓。
他扭頭,看著眼前這隻翻滾著、為失去食物發泄著不滿的蠕蟲,看著那張蟲臉上屬於人類的模糊五官,忽然有什麽要從他的心中滿溢出來。